第941章 內(nèi)外兼施逼朝王(中)
大衛(wèi)欽差、左僉都御史魏象樞受到朝鮮方面的熱情招待。朝王李棩的兩位重臣領議政鄭太和、左議政沈之源親自迎接他進入漢城,朝王本人則在昌德宮的御園設宴款待,美酒佳肴飄香、管弦之聲怡人,無論是衛(wèi)使還是朝鮮君臣,端起酒杯的樣子個個豪邁,不羈的英風彌漫在酒中。可接下來的正式談判中,一談起向衛(wèi)稱臣、北伐滿清之事,雙方便陷入死胡同。無論魏象樞如何勸說,李棩皆以茲事體大、需要慎重商議為由,拖著不肯答應。無奈之下,魏象樞只得退讓一步,說朝鮮可以不向大衛(wèi)稱臣,只需出兵三千助衛(wèi)國攻打建州,并提供十萬兩銀子的錢糧即可。這已是蓮大可汗的最低要求,仁慈的大可汗知道朝鮮是個要面子的國家,允許他們暫不向大衛(wèi)國稱臣,但是兵和錢糧是一定要出的。衛(wèi)國雖然家大業(yè)大,可連續(xù)兩年多的大戰(zhàn),國庫吃緊,朝鮮在丙子胡亂后和平了這么些年,相信還是有些家底的。
“殿下,此乃吾大衛(wèi)皇帝對朝鮮的最低要求,請務必應允”,魏象樞平靜地望著李棩,目中似有股火焰在燃燒。
這一刻,李棩感覺到了壓力。對方明明是個文弱書生,可他偏偏有一種如果不答應便會大禍臨頭的感覺。
昌德宮熙政堂內(nèi)一片寂靜。很快,年輕的朝王恢復了鎮(zhèn)定,目視右議政元斗杓。一向親清的右議政心領神會,大王這是讓自己出面拒絕呢,立即挺身離座,怒喝道:“請問衛(wèi)使,何謂最低要求?允又如何不允又如何?吾朝鮮自殷商箕子建國時起,便以禮義治天下,從未有以力服人之舉,非武力不足,實深知仁義乃立國之本耳。自我朝康獻大王(指朝鮮太祖李成桂)破紅巾,平倭寇,卻元軍,征女真時起,歷代無貪生怕死之君,亦無賣國求榮之臣。若以武力脅迫,全國上下同仇敵愾,唯戰(zhàn)而已!”
“壯哉斯言!”魏象樞淡淡地夸獎了一句,忽然笑起來,“下臣聽說丙子胡亂時,貴國大半為八旗兵所陷,滿人擄走貴國百姓五十萬,仁祖大王不得不出城向皇太極行三跪九叩大禮。彼時,不知道右議政在做什么?”
此言一出,元斗杓神色立時亢奮起來。丙子胡亂時,他擔任御營大將,負責護衛(wèi)仁祖大王安全。清軍分兩路進攻,多鐸率右翼軍攻打平壤,多爾袞率左翼軍攻取江華島方向,一路勢如破竹,在平壤城下,三百清軍騎兵居然擊敗數(shù)萬朝鮮軍、斬殺五千多人、奪取平壤。這氣勢嚇壞了仁祖大王,帶著大臣和侍衛(wèi)逃入地形險峻的南漢山城。當時守軍有一萬二千余人,仁祖命總戎大將李曙守北門、李時白守西門、大將具宏守南門、申景禛守東城望月臺、李顯達為中軍。清軍前鋒近三百人追至城下,仁祖發(fā)出號令:斬殺清軍一人,賞賜白銀二十兩。不料萬余守軍面對數(shù)百清軍竟無一人敢戰(zhàn),滿庭臣僚,只知道失聲痛哭。年輕的元斗杓遂主動請命,率敢死隊出戰(zhàn),斬首清軍六人,這才穩(wěn)定住朝鮮軍心。此事,是這位年邁的右議政平生最得意之事。雖然他此后受命去清朝謝恩,見識到滿清的強大,政治態(tài)度變得親近清朝,但一提起此事,依然得意揚揚。
“當時吾身為御營大將,扈從仁祖大王入南漢山城。清軍抵城,吾率軍出戰(zhàn),斬首六級……”老人家越說越激動,胡須飛揚。
“壯哉!可為何貴國最終還是向滿清稱臣,并繳納大量歲貢,甚至送兩位王子入盛京為質(zhì)?”魏象樞話鋒一轉問道。
“哼!爾懂什么,當時形勢危急,為保國祚,我王方忍辱負重,簽城下之盟。非無敢戰(zhàn)之士,實是敵強我弱,迫于勢耳!”元斗杓怒喝。
“好一句‘敵強我弱,迫于勢耳’!”魏象樞微笑著望向李棩,“諸公可知,吾大衛(wèi)鐵騎已經(jīng)攻破清之盛京,衛(wèi)強清弱之勢已成。貴國能迫于勢降清,為何不能迫于勢親近更強盛的大衛(wèi)國?吾大衛(wèi)皇帝仁慈,不讓貴國稱臣,而是以友邦視之,只須出兵三千并提供十萬兩銀子的錢糧便可。況且吾聽聞貴國的孝宗大王日思夜想的便是興兵北伐、雪丁丑下城之恥,可惜大事未成,便已薨逝。殿下身為人子,不承父志,即為不孝;身為國主,不雪國恥,便為不仁。不仁不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焉?”
此句一出,頓時令年輕的朝王羞得滿面通紅。左贊成宋時烈見狀不妙,起身為主上解圍,怒道:“我王自登基以來,修兵整武,正是為雪丁丑下城之恥。只是國力不足,北伐之事尚需從長計議。衛(wèi)使何必逼人太甚?”
眾人正在唇槍舌劍,忽見兵曹參議洪處亮慌慌張張地奔入殿內(nèi),“殿下,平安道軍報!”
李棩聞言身子一震,接過軍報細看。軍報是平安道兵馬節(jié)度使兼寧邊大都護府使洪重普、水軍統(tǒng)御使李正英聯(lián)名寫的。原來魏象樞過江后十日,王國泰、韓棟忽然率六千余軍隊、乘二百艘戰(zhàn)船渡江。洪重普、李正英本以為衛(wèi)國既然派出使臣,戰(zhàn)爭應該能夠避免,防范得并不嚴密。聽聞衛(wèi)軍渡江,李正英率百余艘戰(zhàn)船匆忙迎戰(zhàn),結果被打得大敗,被擊沉擊傷大小船只四十余艘、損失水兵千余。王國泰、韓棟渡過鴨綠江后,直撲義州。可憐義州牧使金宇亨是文官出身,并不擅長守御,又覺得發(fā)生戰(zhàn)爭的可能性不大,沒有征發(fā)全城青壯守城,義州城內(nèi)僅有二千并不精銳的守軍,被久經(jīng)沙場的王、韓二將輕松奪城,金牧使本人也做了衛(wèi)軍的戰(zhàn)俘。
“呯!”顯宗大王出離憤怒起來,瞪著魏象樞似乎要殺人,“貴國這是何意?口口聲聲說要與吾朝鮮修好,可卻趁我軍不備,占領義州。無恥之極!”
“朝鮮是偽清的屬國,吾大衛(wèi)與偽清正處于交戰(zhàn)狀態(tài),豈有見敵人不打的道理?這如何能算是無恥?若朝鮮能聯(lián)衛(wèi)北伐,便不是偽清的屬國,我軍自然不會再進攻貴軍,并且也會將義州完璧歸趙。請殿下思之”,魏象樞不著急,慢慢悠悠地說。
“遵使且退,此事干系甚大,孤要思考一番再做決定”,李棩制住怒氣,沉聲說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