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歷史學家黑斯廷斯
達拉莫伯爵一想起那件事便感覺滑稽,他笑著說道:“說來你們估計都不相信,眼下他正在同暴動的農民打一場土豆戰爭。”
“俄國正在鬧饑荒?”
“不,恰恰相反,打土豆戰爭是為了解決饑荒。”
亞瑟好奇道:“此話怎講?”
達拉莫伯爵看到大伙兒都有興趣,于是便耐著性子把他在俄國的見聞全都拿了出來:“你們應當也知道,俄國天寒地凍的地方比較多,而土豆這種作物不僅適應性強而且產量也很高。正因如此,所以俄國從彼得大帝時期便一直希望在國內推廣種土豆。
但這個好主意卻死活推廣不下去,不僅推廣不下去,甚至于彼得還被扣上了一個企圖毒死俄國人后給德國人騰地方的帽子。而到葉卡捷琳娜二世時期,她又打算故技重施,結果一樣遭到了俄國農民的集體抵制,所以后來也不了了之了。
而前幾年開始,由于霍亂的影響,俄國境內又出現了糧食短缺的情況,所以尼古拉一世便找出了推廣土豆的老辦法。而且,他這次下的決心比彼得一世和葉卡捷琳娜二世都要大。不管農民們怎么說,他們樂不樂意種,發了種子你就必須得種。
結果這個政策傳達到了地方上,農民們都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尼古拉一世勃然大怒之下,就打算抓了幾個影響力大的抗旨農民以儆效尤。可當地的農民知道了這件事,不僅不向當局交人,反而把當局派過去的官員給打了。
尼古拉一世加派軍警人手去鎮壓,消息一傳開,暴力抗旨很快就演變成了大規模暴動。雖然這些暴動規模并不算大,但是這里剛消停,其他強制推廣土豆的地區就又反了。這真是見了鬼了,當年尼古拉一世登基時的十二月黨人起義鬧出的動靜還不如土豆大呢!
所以自從我這一次出訪了俄國以后,報紙上關于俄國的鬼話我就再也不相信了。俄國的民眾可不是像報紙上說的那樣,全都是順從、忠誠的老實人,他們也和不列顛的民眾一樣,懂得表達自己的意見。在我看來,因為這點事情便發生全國暴動簡直不可思議,沙皇要是真的可以獨斷專行,怎么會連個土豆都推廣不下去?”
亞瑟聽到這里,忽然眼前一亮,他貌似找到了切入點。
亞瑟開口道:“關于這一點,我也許可以解答,我在大學的時候,曾經主攻過俄國史方向。”
“嗯?”達拉莫伯爵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亞瑟笑著回道:“您說的自然是對的,但是報紙上說的也不是全錯。俄國的民眾既可以是報紙上說的那么順從,也可以像是不列顛的民眾那樣懂得爭取自由。而順從與自由的差別,主要在于他們對自身義務和權利的界定。在俄國人的觀念里,他們對合理繳稅和服兵役的認同度很高。
比如說有兩種稅,在俄國就很容易征收。一種是養兵的稅,另外一種則是贖金。因為在俄國的歷史上,他們常年對外打仗,而且經常遭受韃靼汗國、克里米亞汗國等游牧部落的襲擊,所以俄國人經常有被抓走販賣的可能性。
正因為如此,在俄國人世世代代的觀念里,繳納軍費和湊贖金是天經地義的。而且普通家庭通常掏不出高昂的贖金,所以沙皇的政府還得對他們提供贖金補助。在16到18世紀,俄國政府每年的贖金支出最高能占到全年財政支出的四分之一。所以,俄國農民有時候還會將沙皇稱作‘小爸爸’。
在大部分情況下,這些俄國農民都是毋庸置疑的君主主義者,當之無愧的保皇黨人。在俄國的傳統文化當中,他們將沙皇視為上帝在人間的代理,是由上帝創造的用來管理農民、關照農民的全俄羅斯的家長。他們無法想象除了沙皇之外的任何其他世俗權威,并且會習慣性的把所有的好都加在沙皇身上,把所有的壞都歸咎于上帝的意志或是地主和官員身上。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情,有許多俄國農民都相信沙皇認識他們,如果他們去敲冬宮的大門,就會得到最熱情的接待,他們的苦楚不僅會被沙皇聆聽而且會被他理解,即便是最微小的細節都會。正是由于這種家長制的觀念,農民對自己的君主感到親切,而這種十足的親切感在不列顛或法蘭西是極少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