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鹽舟星火照連環
子時的運河浮著層腥膩的油光。黛玉裹著青緞斗篷隱在蘆葦叢中,見十二艘鹽船首尾相銜,船頭皆懸著"榮國府"氣死風燈。第五艘船舷處閃過半截黛藍衣袖——正是王熙鳳陪房來旺家的慣穿的杭綢料子。
忽聞貨艙傳來悶響,黛玉貼著船身暗影挪近,見兩個鹽工正將麻袋拋入水中。袋口散落的不是鹽粒,而是混著鐵銹的黍米——分明是軍械防潮用的填充物。水下忽然泛起血沫,一具浮尸翻上來,右手緊攥半片染血的漕運文書。
黛玉用銀簪挑開文書殘頁,見"丙戌年臘月"字樣下壓著忠順王府火漆印。借著月光細辨,破損處露出夾層里的蠅頭小楷:"鹽課充銅三萬斤,折銀抵北靜王府債"。
尸身腰間革帶暗格里,塞著團浸油的桑皮紙。展開竟是半幅鹽引,邊角蓋著賈璉私章,引文卻用茜草汁寫著:"三月廿七,瓜洲渡交割倭刀二百柄"。引票背面黏著半枚翡翠耳墜——與王夫人壽辰時元春所戴款式相同。
三更梆子響過三聲,黛玉忽見第六艘船亮起綠燈籠。她貼著貨艙裂縫窺見賈薔正與鹽商對賬,算盤珠子打得噼啪響:"...這船暹羅冰里夾帶的硝石,忠順王府要抽三成利..."
話音未落,艙外傳來落水聲。賈薔猛地掀開賬簿,底層竟粘著把袖珍弩機。黛玉瞳孔驟縮——那弩機望山上刻的星紋,與櫳翠庵妙玉收著的佛前供器如出一轍。
四更風起時,黛玉潛至船尾舵室。舵盤縫隙里卡著半截金鏈子,正是賈母賞給鴛鴦的樣式。鏈節間黏著青灰色鹽粒,聞著竟有檀香氣——原是海州私鹽混了沐王府特制的沉速香。
忽聽得甲板傳來腳步聲,黛玉閃身藏入纜繩堆。見周瑞家的提著食盒匆匆而過,盒蓋縫隙滴落的不是湯汁,而是靛藍染料——揚州鹽場標記官鹽專用的靛青汁液。
五更雞鳴前,黛玉在貨艙底發現暗格。二十口貼封條的樟木箱,撬開卻見上層鋪著暹羅冰,下層碼著北疆皮貨。掀開第七張雪豹皮,露出整箱鹽鐵司制式腰牌——牌面鑄著"元狩三十五年",正是林如海任鹽政之年。
最底層壓著泛黃禮單,朱筆批注:"揚州瘦馬十二,抵鹽課虧空"。黛玉指尖撫過"瘦馬"二字,發現墨跡下藏著針孔連成的北疆文字:"換軍馬三百"。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黛玉在船長室尋見半盒殘香。那香灰顏色赤紅,正是妙玉獨門所制的"雪里紅"。掀開榻上錦褥,底板上用胭脂畫著大觀園地形圖,怡紅院處標著"戌時三刻"。
窗外忽然傳來鷓鴣哨,黛玉推開舷窗的剎那,一支金鏢擦鬢而過,釘在艙柱上的素箋寫著:"巳時二刻,宗祠東耳房"。箋角印著半枚胭脂唇印——與寶釵昨日用的口脂色號相同。
黛玉回到瀟湘館時,案頭擺著匿名送來的描金匣。匣中盛著二十顆南海珍珠,每顆珠孔皆塞著鹽粒。她將珍珠浸入醋中,竟浮出十二枚微型賬本——皆用茜草汁寫著各房虧空。
最底層的綢布包著半塊虎符,符身銅綠間隱約可見"元春"二字刻痕。窗外竹影忽然晃動,她反手將茶盞擲向暗處,聽得瓦片輕響后,廊下多出個油紙包——展開是撕碎的《女四書》,拼起來竟是鹽場工匠的賣身契。
辰時的日頭爬上窗紗時,黛玉將夜獲之物鋪滿書案:染血文書、袖珍弩機、鹽鐵腰牌...忽聽得紫鵑驚呼:"寶二爺送來的扇子墜兒掉了!"她拾起那枚翡翠扇墜,對著日光細看——墜芯竟嵌著半幅皇宮堪輿圖,養心殿處點著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