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老宅詭影》
1997年夏天,熱得像下了火似的。我站在一座老宅門前,那青磚都斑駁得不成樣子了,檐角的銅鈴在熱烘烘的風里,動都不動一下。這老宅在皖南涇縣,是個三進的大宅子,可是看著破破爛爛的。
這老宅啊,是祖父臨死前念叨了好多遍的心頭事兒。他那枯瘦的手總緊緊攥著鑰匙,嘴里還不停嘟囔:“后花園的槐樹……”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眼睛還直勾勾地瞪著東南方向呢。
我一推開門,那股潮濕的霉味“呼”地就撲過來了。我舉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穿過那都快塌了的垂花門。到了正廳,那八仙桌上積了老厚一層灰,供桌上的祖先牌位歪歪斜斜的,突然“咔嗒”一聲,一個牌位倒下了,嚇得那蜘蛛網都直抖。祖父以前說過,這宅子是光緒年間,太爺爺中了舉人后建起來的。當年可熱鬧了,雇了十二個丫鬟呢,可惜后來在民國二十三年,一場大火給燒得沒了往日的風光。
晚上,我就在西廂房湊合著睡,裹著涼席。月光透過雕花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出的影子,看著就跟張牙舞爪的怪物似的。半夜的時候,我正迷迷糊糊的,忽然就聽到院子里傳來咿咿呀呀的戲腔聲。這大半夜的,哪來的唱戲聲啊?我好奇又害怕,就從門縫偷偷往外瞧。嘿,這一看可不得了,月光下有六個模模糊糊的白影,正甩著水袖呢。領頭的是個青衣女子,那臉白得跟紙似的,眉心還有一點紅得刺眼的朱砂痣。
她還唱著:“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唱的是《牡丹亭》里的游園驚夢。正唱著,那聲音猛地拔高,這青衣突然轉頭就朝我這邊看過來。媽呀,她眼眶里竟然是兩個血窟窿!我嚇得一哆嗦,趕緊縮回床頭。這一摸,嘿,枕頭底下摸到一塊溫潤的玉鎖,這不就是祖父生前一直不離身的那塊嘛!
第二天,我在后院瞎轉,發現了一口用青石封得死死的古井。我就想看看下面有啥,拿鐵鍬去撬石板。這剛一動手,鐵鍬就好像被啥東西給扯住了,緊接著,井底傳來那種指甲刮擦石壁的聲音,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時候,村里八十歲的周阿婆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過來了。她那眼睛渾濁得很,就盯著我脖子上的玉鎖,嘴里念叨著:“作孽啊,當年春桃就是戴著這個跳的井。”
后來我才知道,1934年的一個冬夜,戲班的臺柱春桃被人發現吊死在戲樓的橫梁上,手里還緊緊攥著大少爺的定情玉鎖呢。打那以后,這宅子里一到晚上就鬧鬼。沒辦法,后來請來了九華山的道士,用鎮魂釘把井口給封了。可奇怪的是,那些戲子的鬼魂,一到月圓之夜就要出來唱戲,說是要找全十二個替身才行。
后院還有棵古槐樹,可粗了,得三個人才能抱過來。那樹皮上啊,密密麻麻全是人臉一樣的突起,看著就滲人。我拿著鐮刀在那清理雜草,嘿,樹根處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綢子。這時候,周阿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突然在我身后尖叫:“那是春桃上吊用的綢子!”話還沒說完呢,樹洞里就滲出暗紅的液體,一股甜腥味彌漫開來,可難聞了。
當天晚上,雨下得跟有人在天上潑水似的。我被雷聲給驚醒了,一睜眼,媽呀,床前站著個穿月白衫子的女人。她頭發濕漉漉的,還滴著水呢,脖子上青紫的勒痕特別明顯,右手小指缺了一塊,傷口還在汩汩冒血。我想跑,可四肢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僵硬得動不了。再看那玉鎖,在她手心里發出幽幽的綠光。
從那以后,春桃的影子天天跑到我夢里來。那些零碎的記憶,就像拼圖一樣,慢慢拼湊完整了。原來啊,當年大少爺去省城上學,春桃被老爺給欺負了,還懷了孕。她在戲樓懸梁的時候,肚子里都有五個月的孩子了。道士用玉鎖把她的魂魄給鎮住了,可沒想到她肚子里的胎兒變成了血嬰,這八十年來一直在古槐樹里吸食活人的生氣。
又到了月圓之夜,好家伙,十二道白影把古槐樹給圍住了,還在那吟唱。那樹皮上的人臉開始扭曲蠕動,跟活了似的。緊接著,井口“噗”地噴出黑水,無數蒼白的手臂從古槐樹根部伸出來。春桃的鬼魂在暴雨里凄慘地大叫,就在血嬰破樹而出的那一瞬間,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抓起祖父留下的銅鏡就照向古槐。這一照,可把我嚇得差點昏過去,鏡子里清清楚楚映出十二具森森白骨,正圍著樹根呢!
就在我嚇得不知所措的時候,天慢慢亮了。等第一縷陽光刺破烏云,嘿,這老宅已經燒成了一片焦土。我把那玉鎖埋到了槐樹的廢墟里。周阿婆說,昨夜全村人都聽到了嬰兒的啼哭和女人的嘆息聲。后來我在縣志里查了查,1934年冬天,還真有一個戲班的十二個人集體失蹤了。我又翻出祖父的日記,最后一頁寫著:“槐根為棺,井通幽冥,此債當由血脈償。”
我坐上回城的班車,正暈暈乎乎的呢,收音機里突然飄出婉轉的昆曲:“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司機在那嘟囔著調頻按鈕,可這聲音卻越來越清晰。我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后視鏡,哎呀媽呀,那個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正坐在最后一排呢,缺了的小指上還戴著枚碧玉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