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畫皮術》
民國二十八年霜降那天,膠東半島冷得很,碎雪跟鹽粒子似的往下飄。藥材商杜文遠呢,嘎吱嘎吱踩著冰碴子,推開了自家老宅的門。這一推,可不得了,銅鎖孔里突然滴出黏糊糊的黑液,順著青磚縫就蜿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狀。
杜文遠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摸出懷表想對對時辰。這一打開懷表,更嚇人了,表蓋內側那張泛黃的照片,就是他五年前病逝的發妻柳素娥的照片,竟然滲出了朱砂!
這時候,隔壁孫寡婦扒著墻頭大聲喊:“文遠哥當心!自打你爹走了之后,這宅子夜夜都傳出唱戲聲。前日王家小子翻墻去撿風箏,瞧見西廂房梁上吊著……”話還沒說完呢,房檐垂落的冰棱“咔嚓”一聲斷了,碎冰里裹著半截紅綢,綢布上還用金線繡著“光緒廿三年孟春”的字樣。這可真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到了子夜,梆子敲過兩響,后院的老槐樹突然簌簌作響。杜文遠舉著馬燈,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走近一看,樹根那兒隆起個土包,上面還插著支褪色的引魂幡。幡尾系著七枚銅錢,每枚錢眼都穿著根白發,看著怪滲人的。杜文遠也不知道咋想的,鬼使神差地就拔起了幡桿。這一拔,地底突然傳來指甲抓撓棺木的聲響,嚇得他差點把馬燈都扔了。
第二天正午,日頭最毒的時候,杜文遠請來了鎮上有名的徐半仙。這老道剛跨過門檻,腰間的三清鈴就瘋狂地抖起來。徐半仙臉色一變,說:“好重的陰債!這宅子底下埋著活契呢。”
啥是活契?這是膠東特有的陰婚契約。徐半仙點起犀角香,那煙霧在空中慢慢凝成一幅詭異的畫面。畫面里是光緒年間,杜家老太爺拿著朱筆,正往人皮上寫著什么生辰八字。紙窗忽明忽暗的,映出供桌前跪著個紅衣新娘,嘿,仔細一看,竟然是柳素娥的模樣!
徐半仙接著說:“令尊用續弦之術強留亡妻魂魄,每個月還得獻祭活人精血。”說完,他用羅盤定了個位置,指著槐樹西北角說:“挖吧,下面埋著鎮物。”
眾人拿著鐵鍬就開始挖,剛觸到硬物,天色一下子就變了。挖出來一個檀木匣,打開一看,里面躺著把青銅梳,梳齒間還纏著一縷灰白胎發。匣底壓著一張人皮契約,上面的血字寫著:“杜氏三代男丁得跟柳氏女結陰親,要是違契,就永墮血池獄。”這可把大家驚得不行。
當天夜里,暴雨“嘩嘩”地下個不停。杜文遠在書房翻出了父親的日記,泛黃的紙頁上記載著一個嚇人的秘密。原來光緒二十三年春天,杜家船隊遇上了海匪,柳素娥為了保護丈夫,墜海了。杜老太爺請了嶗山道士施畫皮術,把兒媳的魂魄封進了槐樹里,還得用七名童女的精血來滋養。
日記末頁粘著一張泛藍的照片,是父親跟一個戲裝女子的合影。這女子眉眼跟柳素娥簡直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戲服水袖上繡著“永春班”三個字。杜文遠突然想起來,永春班在光緒廿三年七月在蓬萊閣演出的時候,戲臺突然著了大火,三十六個人都被燒死在火海里了。
正想著呢,暴雨里突然傳來一陣嗩吶聲。杜文遠推開窗,就看見槐樹枝椏間飄著一頂猩紅的轎子,轎簾縫隙里露出半截白骨手掌,無名指上還戴著杜家祖傳的翡翠扳指。這可太嚇人了,杜文遠腿都有點發軟。
徐半仙在祠堂布下了七星燈陣,對杜文遠說:“柳氏被畫皮術困了四十年,得用至親骨血才能破局。”說著,他蘸著朱砂在杜文遠掌心畫了個符,接著說:“今夜子時,你拿著這把梳子,站在槐蔭下,等……”
話還沒說完,供桌上的長明燈“轟”的一下爆燃起來。火舌舔著柳素娥的牌位,木屑亂飛當中,竟然浮現出一張戲妝面孔。嘿,正是永春班當家花旦筱紅菱的模樣。徐半仙掐指一算,大驚失色:“原來柳氏早被調包了!當年杜老太爺娶的根本是……”
這話說一半,就被一陣凄厲的戲腔給打斷了。只見槐樹皮一層一層地剝落,露出來一具水晶棺。棺里的女子穿著戲服,左肩有一道三寸長的刀傷,懷里還抱著一具焦黑的嬰骸。最嚇人的是,棺蓋上用血畫著一個八卦陣,陣眼那兒還嵌著杜文遠小時候戴的長命鎖。這一幕,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后來,縣志上的記載解開了這個謎團。原來永春班其實是反清復明的白蓮教分支,筱紅菱借著戲班的幌子運送軍火。杜老太爺為了吞掉一批黃金,向官府告了密,結果戲班就這么覆滅了。他又用邪術把筱紅菱練成了畫皮鬼,想用她的怨氣來庇佑家宅。
徐半仙一邊把雄雞血潑向水晶棺,一邊說:“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啊。筱紅菱臨產的時候被鎖在戲箱里,孩子也跟著她變成了怨靈。杜家三代娶的根本不是柳氏,而是……”
杜文遠聽到這兒,突然頭痛得要炸開了,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五年前,素娥難產的那個晚上,接生婆袖子里就藏著一把青銅梳。嬰兒剛一啼哭,素娥的脖頸上突然就出現了一道刀疤,跟縣志里記載的筱紅菱的傷口一模一樣。
這時候,子時快到了,槐樹枝就像萬千鬼手一樣舞動起來。杜文遠咬咬牙,把翡翠扳指按在棺蓋的八卦陣上。緊接著,地底傳來一陣鐵鏈崩裂的聲音。然后,三十六盞白燈籠從井口緩緩升起,火光里隱隱約約浮現出戲班眾人的身影。筱紅菱抱著嬰孩,對著杜文遠盈盈下拜,身上的戲服慢慢褪成了素縞,然后就跟著燈籠朝渤海方向飄去了。
第二天清晨,那棵老槐樹竟然開出了滿枝的白花。隔壁孫寡婦說,她看見一個穿著月白衫子的婦人站在樹下,頭發上還別著一朵帶露水的海棠花。這事兒啊,可算是有了個離奇又帶著點神秘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