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北岸的鎮(zhèn)江堡始建于金代，有九座古代城址首尾相連，又稱“九連城”。因為位于中華與朝鮮通商的要道上，大明朝在此增筑鎮(zhèn)江堡，并將長奠堡游擊移至這里，遂成為邊境要塞。此時負(fù)責(zé)鴨綠江畔諸堡邊防的是寬奠堡參將加副將銜韓棟，韓棟本是祖大壽麾下游擊，隨祖大壽降清后被編入漢軍旗，積功累遷至寬奠堡參將加副將銜。作為曾經(jīng)的遼東猛將，理應(yīng)是能戰(zhàn)的，可此時的韓棟已年近甲、無當(dāng)年之血性；妻兒老小皆在鳳凰城一帶（定遼右衛(wèi)），鳳凰城城守官吳爾慶、岫巖城守官青善率部降衛(wèi)后，他的家人皆落于衛(wèi)軍手中；再加上麾下的綠營兵馬在此前的清衛(wèi)大戰(zhàn)中被抽調(diào)不少，如今只余一千五百兵、無力抵抗。所以，當(dāng)大衛(wèi)國錦州總兵王國泰率五千大軍殺至鴨綠江畔時，他二話不說、降了。好在那王國泰原先是清朝復(fù)州參將，彼此間是相識的，都是降將，大哥不說二哥，處得倒也融洽。為籠絡(luò)人心，王國泰甫一招降韓棟，便上奏蓮大可汗，將其由“寬奠堡參將加副將銜”直接擢為“寬奠堡副將”。韓棟享受副總兵待遇已經(jīng)很多年了、一直當(dāng)不成真正的副總兵，剛一降衛(wèi)便成了實職副總兵，自然感激，對王總鎮(zhèn)愈發(fā)恭敬，聽其命帶千余部下由寬奠堡移駐鎮(zhèn)江堡，使得王國泰的軍隊由五千增加至六千多。這一日，王國泰將韓棟叫到身邊，“韓兄，快準(zhǔn)備一番，隨吾恭迎天使”。

    “天使？乾元皇帝陛下派使臣來犒軍了？”韓棟微微一愣。

    “不是犒軍使，是派往朝鮮的使臣。來的乃是本朝的左僉都御史，姓魏名象樞，曾經(jīng)做過偽清的光祿寺丞，跟咱們一樣，都是降官，不過比咱們早降一段時間，運氣好、留在陛下面前，深受信任。據(jù)說陛下時常夸他是百官之楷模呢”，王國泰的言語中帶著羨慕。

    “末將聽說過此人。據(jù)說他在大清，不，偽清為官時十分清廉，官袍穿了多年、褪色仍舍不得丟棄，還在擔(dān)任吏科都給事中時發(fā)誓要‘誓絕一錢’。從古至今，當(dāng)官的即使再清廉，哪個敢說一文錢都不貪的狠話？至少下官做不到，真是個狠人也！”韓棟笑呵呵地說。

    “屁！”王國泰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們這些文官心眼可比咱們武將多！此人昔年若不如此做派，皇上，不，偽帝順治怎么會不停地給他升官？若不是站錯隊、入了陳名夏一伙，估計此時至少是個侍郎了。誓絕一錢？呸！說說而已，吾就不信他真的一文不貪。其實陛下心里對這些文人的虛偽一清二楚，特賜了魏某一套官袍，表面上看是憐惜魏某清廉，實際是怕他裝得太過、破衣爛衫，失了朝廷體面。哈哈哈～”說也奇怪，這位降將對大衛(wèi)國本土官員必恭必敬，尤其是見了真蒙古大將，恨不得趴在地上，蹶起半邊屁股，偏偏對其他降官怎么看怎么不服。也難怪，王總鎮(zhèn)僅率八千降軍便橫掃遼南、剛獲得蓮大可汗御賜戰(zhàn)袍，正是心氣兒高的時候，怎會服氣一介文官？

    “總鎮(zhèn)說的是，那些酸文官滿口禮義廉恥、一清如水，實際上撈的銀子未必比咱們少多少。哈哈哈～”韓棟附合地大笑。兩個人說說笑笑來到了營門旁。

    事實上，他倆還真就冤枉了魏象樞。這位生活檢樸，官袍穿到褪色也不肯換。那一年他升任清朝的吏科都給事中，感順治帝知遇之恩，當(dāng)眾立誓，“諸公爭此一席，存心公私，皆不可問。余自愧無才，謬掌大計，惟有誓絕一錢，以報圣恩”。從此便真將“誓絕一錢”作為人生信條，即使是他的門生故吏拎著東西前來看望，他也婉言拒絕，實在推不掉，也要付之以市價。還在門外刻一木柬“自揣涼薄，一切交際，概不敢當(dāng)”，不請客，不送禮，不赴宴，不隨份子。直搞得名聲在外，無人敢登門送禮。如此清官，卻因為在黨爭中站錯隊被貶，心灰意冷下投了衛(wèi)，令蓮大可汗直呼撿到寶。

    “總鎮(zhèn)，來了”，忽有心腹指著遠(yuǎn)處對王國泰說。

    眾將望去，遠(yuǎn)處來了百余騎，身為文官的魏象樞居然是騎著馬來的。

    “下官參見欽使”，畢竟是朝廷欽差、代表著蓮大可汗，別看王國泰背地里不把魏象樞當(dāng)回事，見面時的禮數(shù)還是周到的，率眾將施禮。

    “王總鎮(zhèn)、諸位將軍莫要多禮，予來時陛下千叮嚀萬囑咐，說諸公平定遼南、勞苦功高，讓予見面時替他好生慰勞一番，陛下還說，等他平定科爾沁回來，定要與諸位將軍痛飲”，魏象樞豪爽地說，毫無文人的酸氣。

    此言一出，王國泰頓覺心中溫暖，看魏御使的神色和善許多。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傳聞成天穿褪色衣服的魏御使竟然穿著嶄新的官袍，情不自禁地多瞅了幾眼。

    許是猜到他在想什么，魏象樞笑呵呵地解釋，“此袍乃陛下所賜。予素來慳吝，本想仍穿舊袍去，可又一想，出使異邦，所有舉動皆代表著大衛(wèi)形象，若穿舊袍，豈不是讓朝王小覷大衛(wèi)？所以咬牙穿新袍出使”。說也奇怪，他這般自嘲慳吝，反倒沒人覺得他小氣，情不自禁地生出敬意。

    “哎呀，吾早聽說魏公生活簡樸、清廉如水，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您遠(yuǎn)來辛勞，快請入營歇息”，王國泰熱情相邀。

    “是呀，聽說欽使要來，總鎮(zhèn)早安排下酒菜等著您呢”，韓棟也開心地說。

    “離營數(shù)里，予便聞到酒香，正琢磨著，原來是總鎮(zhèn)備下的佳釀。今兒個定要借獻(xiàn)佛，與諸公喝個痛快”，魏象樞哈哈大笑，熱情地挽著王國泰的衣袖入內(nèi)。這副爽朗大氣的樣子十分對武夫的胃口，眾將的神色愈發(fā)客氣。

    酒過三巡，氣氛和諧。借著酒勁，王國泰拍起胸脯，“陛下有旨讓末將聽從欽使調(diào)遣，您有何吩咐便請明言，末將必定遵從”。

    “好！請王總鎮(zhèn)在吾等過江后十日，率軍渡鴨綠江攻打義州”，魏象樞雙目如電、直視王國泰，再無先前的溫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