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白欽招賢訪王政 高愉縱賈擾百姓
其八: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yin&婦女,妄殺老幼,此謂奸軍,犯者斬之。
其十:竊人財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謂盜軍,犯者斬之。
其十一:聚眾議事,私進帳下,探聽軍機,無喚而入,此謂探軍,犯者斬之。
其十二:或聞所謀,及聞號令,漏泄于外,使敵知之,此謂背軍,犯者斬之。
其十三:調用之際,結舌不應,低眉俯首,面有難色,此謂狠軍,犯者斬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攙前越后,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
其十五:托傷作病,以避征伐,捏傷假死,因而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
其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使卒結怨,此謂弊軍,犯者斬之。
其十七:觀敵不審,探敵不詳,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眾人看畢,無不凜凜。自那日始,上至頭領,下到嘍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各各訥言敏行,不敢絲毫違了法度。唯有喬正、王寅等輩仍不甚歸心。尤其是喬正,自仗他是跟隨了白欽多年的舊部,南來北往立下老大功勛,素來素來御軍姑息,目中無人,不以軍務為重。早先率兵攻陷南華縣時,便殺戮慘毒,有縛人夫與父,淫其妻女,然后殺之者。有驅人父淫其女而后殺之者。有裸孕婦共卜其腹中男女,剖驗以為戲者。有以大鍋沸油,擲嬰兒于內,觀其跳號以為樂者。有縛人于地,刳其腹實以米豆飼群羊,取人血和米煮粥以飼驢馬。所掠子女百千,臨行不能多帶,盡殺而去。后圍攻乘氏縣之時,又擅裸婦人數千詈城下,愧沮者磔之,尸積成山,血流成河,逐處皆尸,河為之塞,不能行船,此種暴酷亙古未有之。喬正本人又常出入娼妓之家,有時酒醉,更是隨意奸淫良家婦女。新法頒布后,劉赟幾個特去勸他遵照軍法,休要胡鬧。喬正只道是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權且當做耳邊風。
隔日王政又力陳喬正罪責,指道:“喬正其人,雖為戰將,然其沉酣酒色,不理軍務,不守軍法,若留此人為水軍總管,必然生事。乞賜處斬,以儆將帥!”白欽道:“王學究雖有此理,然喬正昔從白欽征戰南北,功績既著。虎頭江州,涉涂艱難,賴恃忠順,濟于危險。我若不念其功,自斷手足,豈不是寒了三軍將士之心?”王政見此,便又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又有王寅者,貴而有功,漸以驕矜。須當明正典刑,以彰軍法,大王以為不可否?”白欽道:“王寅乃我寨中大將,貪財好賄,其罪尚小,不至于此。學究莫以小節而度人矣。”王政見此,情知不可為,便只讓白欽從輕發落。
當下白欽便傳令二將跪在忠義堂前,其余頭領都立于兩側。白欽道:“喬正、王寅二人,犯奸軍之罪,按律當斬。念其舊日有功,暫且將人頭寄下,日后須將功補過。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望諸位頭領以二人為鑒。”教將二人刺所犯罪過于面頰之上,昔日功勞一筆勾銷;王寅杖棍二十,革除本職、俸祿;喬正杖棍五十,革除本職、俸祿,另處罰鍰。眾頭領念及兄弟情義,都來與白欽求情。唯有王政神色嚴峻,白欽見狀,便不予減刑,仍教刀斧手拖兩個下去。須臾,兩個被打的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劉赟、吳東滿自把二人扶去房中將息。
過了數天,喬正身子已好了大半,因被如此處罰,惱怒非常,便思慮拉攏王寅來做一番大事。旦日一早白欽又召眾人于忠義堂上相見,將要齊合之時,喬正見白欽尚未出來,便來呼王寅入偏室坐下商語。不想王寅雖是好利無常,卻飽讀兵書,性謹慎法,質重少言。只道:“大王將出。”便還入堂上,喬正郁郁不樂。堂會下后,喬正便來尋楊律道:“我自隨白欽離了方臘,另謀天地,那有一遭不是奮戰沙場?成貴、謝福、翟源三位兄弟,那個不是為護他客死他鄉?今朝竟依個老腐儒生來咬我了!不報此仇,我誓不為人。”楊律把扇勸慰道:“兄弟且寬心,常言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便是關張之輩,先主初慕諸葛大名遠播,亦有不快之事。何妨今遭一輪,以致怏怏不快?”喬正道:“甚么啰啰嗦嗦,俺是個粗人,不知此理,只請問楊軍師如何作為?”楊律見不是話頭,便三言兩語幾句搪塞了喬正,至天明忙去告知白欽,提防喬正,白欽亦不以為然道:“他自揚州起便隨了我,今朝為了幾兩碎銀,欲要謀反不成?”仍令喬正在左右侍奉。楊律見此,只得嘆道:“張飛之酷,復見于今日矣。”便又去告知石寶,石寶大驚,厲聲喝道:“這廝膽敢如此忘恩負義!你在此不要動,我且去一拳打死了他,以絕后患。”說罷石寶便要起身,楊律慌忙勸道:“為今之事,只是喬正心有不忿。若以此為罪,則天下人皆要笑星君不丈夫了。”石寶道:“那軍師你且說,要如何做?”楊律道:“我亦是怕喬正欲要造次,便請石將軍你多護衛星君身側,切莫讓星君一人身臨火坑。”石寶道:“多謝軍師告知,我記得了。”
果不其然,喬正雖不得王寅相助,卻得了兩個好事幫手,看官,你道是誰?原來白欽當日打破戴家堡時,擒得戴春門下一弄臣,喚作祝漢貞。這廝生得獐頭鼠目,偏是詼諧機變,善察顏色。更兼出口成章,但凡筵前使個眼色,他便能立地編出成套的蓮花落。這般伶俐,正合著白欽脾胃。但凡寨中擺慶功宴,必教嘍啰押著祝漢貞上忠義堂,與他把盞調笑。祝漢貞借著酒勁,常將江湖風聞編排成曲,眾好漢初時驚詫,日久倒見慣不怪了。唯獨王政正色責道:“大王圈養此輩,不過供戲樂耳,焉敢越鴻溝而不禮耶?”于是喝令白欽將其杖殺。白欽雖不舍祝漢貞,卻吃不過那王政疾言厲色,亦只得從命,心內也甚是不悅。
這祝漢貞雖是優伶之輩,早先卻生有二子,祝漢貞被擄上山后,這兩個小子亦被一同接入山寨中,年歲稍長的這個名喚祝萬年,生得劍眉玉面,年方二十八歲;后來的這個名喚祝永清,年紀不過十八九歲,臉如傅粉,唇如丹砂,聲如鸞鳳,分明是一位哪吒太子。二子早先在瓦舍中習過不少拳腳槍棒,都會使一枝方天畫戟,故白欽便收入軍中,一并錄用作小頭目。祝漢貞歿后,祝萬年正于外寨把守,知曉父親死訊,分外悲傷。祝永清詢問緣由,祝萬年泣不成聲,難以回答,不覺手里那口腰刀跌了落來,也跪倒地下,抱住永清,只是痛哭。后來祝永清見著父親尸身,亦是痛哭不止。喬正便趁機籠絡這兄弟二人,合謀刺殺白欽,以報仇恨。祝永清道:“這石寶整日衛護白欽左右,恐怕難以下手。”喬正道:“你二人有所不知,再過一月便是十月初一寒衣節,白欽必會去東山靈堂中祭祀寧海,你們二人便調換崗位,轉去那里把守,到時俺們三個一并下手,便是有人衛護,也難回天。”二祝答應了。
轉眼已至十月一日,晨鼓剛過,這日白欽恰好來至東山靈堂中拜祭寧海。只見那靈堂上又增設了唐益、呂師囊、景德幾個牌位,白欽也要一一拜祭。石寶照舊形影不離。白欽道:“此乃重地,不得造次。”石寶道:“星君這般寬心,未免憂慮。”白欽道:“你也是想多心了,我自來當寨主,無不是按法而行,誰人不服?你就在門外等著,我去參拜一番便出來。”石寶因想一連多日未有變亂,也不好再說。祝永清、祝萬年便把簾子撩起放白欽一人入堂中,不想白欽方才跪至蒲團上,石寶忽覺暗中有一人叱道:“速滅燭火。”正是喬正聲音,石寶慌忙闖入堂中,祝萬年正想去攔,那里架得住石寶力氣?早吃石寶一把推開,撞入堂中。石寶忙叫一聲,“星君當心!”白欽大驚,待起身時,就見暗中射出一箭,本是朝著白欽心頭而去,吃這一下起身,反中腿骨。白欽一聲慘叫,滾倒在地。又有一人手拿利刃,早從靈牌后黑地里突出,欲追刺白欽。石寶連忙呼至,又自腰后摸出流星錘,一錘打之。那人慘叫一聲,逃出堂外,果是喬正。祝永清見此,抽出利刃,也要刺殺。石寶拔出佩劍,一面攔著祝永清、祝萬年。喬正眼看刺殺不成,又恐其他人來,只得捂著腰肋連忙逃走。祝永清、祝萬年見喬正已逃,也只得掏出靈堂,追隨喬正。石寶顧不得追趕三個,見白欽已踣于血中,尚還有口氣息在,連忙背起跑回寨中,速叫醫治。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