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取方引國師煉術 定禍難群英歸天
詩曰:
身世渾如水上鷗,披甲轉戰踏九州。
渴飲鮮血盛心食,夜下篝火唱春秋。
兩腳踢翻塵世界,一肩挑盡古今愁。
而今只為心頭恨,赤鳶何故喋不休。
話說當時聚義廳外走入一個道士,身著青衣,腳踏麻鞋,手持拂塵,雙目如潭,言道:“眾位英雄,休要殺他,貧道自有妙用。”眾好漢道:“你是何人?”卻見孫無涯起身道:“無虛師兄,終于來了。”那道士做禮道:“因路途遙遙,有違來日,還望師弟莫要責怪。”孫無涯便叫小嘍啰帶下葛錫鴻關押一處,以待歸命。又對眾人引介道:“此乃我同門師兄袁涚,道號無虛,松江府人氏,曾潛心煉化有一血陣,驚駭師門,故而只得隱居山野,又通陣法,今番我特邀他來此助我山莊揚威。”眾人大悟,紛紛做禮,金成英道:“敢問袁天師,這知府這般可恨,如何還有用處?”袁涚道:“需問及那興華縣中老幼可是盡數擄來否?”孫無涯道:“師兄放心,已盡在地牢之中。”袁涚道:“好極。”便叫孫無涯點命工匠,于莊中正心處掘開數條溝壑,千岔萬枝,匯集中圓,繪作卦陣,八門開口,各設獸首石頭。那地牢中的俘虜百姓,丁壯男兒,老幼嬰孩盡被帶出,空留黎婦。一路哀嚎聲響,押至這八卦陣前,劊子手操刀,提拉脖頸,宛如稚雞一般割喉放血,流至池中,翻出團團霧雨,袁涚見血海已成,便就懷中取出一個布囊,形如魚身,白質黑章,投入池中。袁涚嘴里念念有詞,一團烏云騰至中心,下起陣陣黑水,只見四周風攣如聚,波濤如怒。袁涚又叫把那百姓尸身盡數投入血池之中,須臾之間,狂風哭號,血海翻涌,那萬千尸骸已在池中消散無跡,一條洪荒血魚自池中冒出,眾人大驚,袁涚道:“此魚乃西域之物,集天地怨氣戾氣而生,需以人肉為食,血骨給養。布于關后,倘若官兵焉能破關,這此處便為其歸宿。”孫無涯大喜道:“師兄果是通仙之人,有此血池在,則我莊內無憂矣。”眾人皆稱是,龍瑯道:“敢問天師,那狗官當要如何結果,何不讓弟兄。”袁涚道:“眾位不知,這血海池陣需一生辰八字皆為吉時之人為其楔心,壓制倀厲,此人正合,待我作法,煉化此人三魂七魄,則我此陣當真萬無一失。除非同道之人折壽為引,否則便是西天如來佛祖在此也難動我三分。”眾人皆是驚喜,連忙叫袁涚行事。
袁涚便吩咐將帳內打掃清潔。葛錫鴻五花大綁被眾人押至當中立定,葛錫鴻罵不絕口,二龍大怒,各自持刀上前,便要割其舌為戒。袁涚連忙攔道:“壞了身子,到時命數若損,則功虧一簣了。”孫無涯便叫人上前堵住葛錫鴻口舌,不能再言,便帶著眾人出了帳外,靜待袁涚作法。袁涚見眾人出走,即去安排法器,按著十二雷門,掛起十二面大圓鏡,朝準葛錫鴻,中間設起香案,按八卦擺列八面方鏡,就正中焚起一爐旃檀。袁涚誦起凈壇諸咒,四圍都灑了法水,然后取出一面乾元寶鏡就正中供起,擺列了香花燈果。袁涚叩齒念誦真言,拜跪行禮畢,走出帳來,暮色已蒼。袁涚便教孫無涯就寨中兵丁中選十二人,都要命字帶丁甲的,前來聽用。當時在前營吃了素齋,只見龍琊已將丁甲命的十二人帶上來。袁涚便書了十二道丁甲符,分與十二人佩戴了。傳諭金成英、韋揚隱在外守候,他人不得入內。自己卻帶那丁甲人入帳登壇。那十二丁甲手執五色旗幡,按著方位侍立帳門之外。帳內壇上星燭燦爛,寶鏡光明。袁涚登壇,將那備好硃筆黃紙,擺在壇上,口中念念不絕,書成了數十道符篆。只見袁涚叫侍從人進來,收去了香案。袁涚將那所書的符,向左右前后,壇上壇下,一一誦咒焚化了,便披了頭發,右手執持寶劍,左手高提起那面乾元寶鏡,念念有詞。少刻,袁涚忽地將寶劍插于地上,便從袖中取出葛錫鴻的生命一紙,并一蓬亂發擲下來,急將右腳踏住。重復拔起寶劍,念聲愈厲,只見四邊燈光鏡光,都霍霍閃動。念夠多時,喝聲道:“疾!”那四壁光芒,一齊射向葛錫鴻命紙上來。袁涚急將乾元鏡一照,葛錫鴻遍體痙攣,兩眼上插,抖動不已,口中只有唔唔聲響,那繩索竟還被其崩斷一根,卻是依舊兩眼血紅,怒目而視。袁涚愕然道:“咦!”疾想片時,便將那寶劍放于地上,右手捏起一個劍訣,向那乾元寶鏡上不住的書符,口中不住的念咒。約有許久,便又向鏡上噓了一遍罡氣,放了劍訣,重復提起寶劍,左手高提著乾元寶鏡照于地上,依舊凝然不動。四下萬籟俱寂,寥然無聲。不多時,只見那乾元鏡內,蓬蓬勃勃金光發現,瀉如泉流,逸如電發,明如硫焰,響如雷鳴。袁涚用右手寶劍東點西指,那光便東飛西迸。又是許多時,那團火漸漸淡去。袁涚向地上一看,又向鏡中一看,目定口呆,半晌道:“不想你這廝竟如此難捉!”葛錫鴻不能用口相罵,只得怒目而視,袁涚不理會,良久道:“我曉得了,你這八字乃祈福之時,玄女庇佑,怪道如此難捉。”袁涚便將寶劍與乾元寶鏡一齊放下,挽了頭發,重復叫帳外從人進來,擺設香案,并叫那十二丁甲命人都進壇來。香案擺畢,袁涚命從人部出帳外,只叫那十二丁甲命人依班侍立左右。袁涚就案上寫起一張疏牘,又書了幾道符,便于案前拱手誦起九天玄女寶浩。誦了九遍,稽首九拜,便跪在案前,將疏牘念誦一遍,就于燭上焚送,又再拜稽首。立起來,便將那所書的符四面焚化,便叫侍從人進來收去香案。袁涚重復被發仗劍,左提寶鏡,照前作法。不多時,只見那乾元寶鏡神光三門。袁涚定神一看,喜形于色,道:“在矣。”便命那十二丁甲解下壇中所有的鏡,都移入壇心,將葛錫鴻的命紙重重疊疊壓住,便將乾元寶鏡鎮壓在上面,寶劍插在壇前,葛錫鴻兩眼已定,魂飛魄散,形如僵儡。可憐這忠國愛民的葛知縣,竟會這般下場,川蜀君康子嘗有詩嘆曰:
龍寨孫莊愁云昏,巨魘如山馭火輪。
藏獲關口擂大鼓,長毛鬼奴出殺人。
患難當頭方得顯,錚錚忠膽便為真。
左遷既盡官父禮,報國還傾忠義心。
遺子攔馬諫言斥,令人一覽淚沾襟。
三千死士斷歸路,托孤無掛愁鯨鯤。
大府畏懦坐失策,倭虜自古難馴服。
海波沸涌黯落日,群鬼叫嘯氣益振。
將軍徒手猶搏戰,自言力竭愧君恩。
柄柄大節幻猿鶴,靈旗剪紙招忠魂。
眼見萬事已了,袁涚就帶那十二丁甲齊出壇來,將那十二人發放。走入忠義堂中,向孫無涯稟道:“那葛錫鴻魂魄已經被我鎮在壇中了。”孫無涯大喜道:“師兄,這人魂魄究要怎用?”袁涚道:“這血海之中萬民魂魄已為厲,待我稍后作法煉化,而此人魂魄純陽之至,便合制衡陰鬼,又化作一奇陣。”孫無涯大喜道:“此事盡在師兄身上了!”袁涚道:“這個自然,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師弟眼下既已橫據楚州,奴傭百官。師父早已交待,當今世道有變,寰宇當塑,師弟既已手握一州,何不柴燎告天?”孫無涯搖頭道:“師兄所言差矣,我乃龍家之婿,岳丈遺愿便乃登臨九五,而今諸子年幼,怎可行此大事。”卻見龍瑯、龍琊、金成英幾人都是走進堂上,龍琊道:“大哥這是甚話,我爹爹畢生所想,俺們兄弟幾個皆是束手無策,唯有哥哥大立宏圖,何況已是入贅我家,自為我龍家之人,哥哥何故推脫,以大哥權智,我們聚義良將,招募兵勇,手握楚州,奪取天下,到時誰人不服?”龍琊說罷,金成英幾員大將皆說如此,孫無涯道:“眾位莫要說笑,我孫家不過布衣出身,偶幸在此得岳丈賞識,得攀高枝,確立根基,得此規模,我雖知岳丈遺愿,然自古話說奈何生于帝王家,我們安享一世榮華便好,那堪言登臨九五,何況自古豈有白手受命而為帝者乎?”袁涚正色固言,朗朗道:“不然。莊主不知,自古天下帝王,誰人不多起于匹夫之身?虞舜生于瞽叟之家,仍可位列五帝之列。曹阿瞞閹宦之后,亦當位至武帝,劉玄德織席販履,也做蜀漢國君,孫仲謀瓜農之輩,不也登臨大殿?此等卑賤之人尚且可登臨九五,莊主又有何所不可為?況我山寨地域雖小,卻是富甲一方,兵足將廣,震懾州官,上可通天,下可安民,豈不勝當世之朝。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孫無涯雖是明了,嘴上仍舊只是一味叫道:“不可為,不可為。”袁涚忽口念俚語,手握搖鈴,自顧自的道:“天文降下,乾坤移位,宋德衰微,趙氏已死,孫家當立,歲在甲午,天下大吉!”只見堂上眾人皆是伏地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孫無涯見了,深吸口氣,便仰天大笑,便就這忠義堂上,登基為帝,加封冠冕,拜舞禮畢,建國號為唐楚,改元孫龍元年。立妻子龍紫霞為皇后,長子孫鑫為太子,封次子孫森為魯王,三子孫淼為梁王;封無虛道人袁涚為國師,龍肯為丞相,龍瑯為征東將軍,龍琊為征西將軍,金成英為輔國將軍,李宗湯為建威將軍,韋揚隱為鷹揚將軍;澹臺立為翊軍將軍。諸位大小官僚,一一升賞。寨中軍民,無不欣躍。又教起造宮室,因有袁涚法術相助,一旬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