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在老派管理者看來完全不著調的路徑居然被一群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跑通了。那些承攬任務的企業，在硅峰這個奇特的AI生態環境中，很快就完成了設計工作，經過琳達的集成和幾輪溝通改良，設計方案很快確定。接著，在硅峰附設的中試基地中，大部分的樣品零件通過3D打印等方式制造出來并成功組裝。在霍克上校他們看來，這是近20年來A國在這類產品的研發過程中，第一次擁有與C國軍工系統類似的效率。

    眼看琳達的這個草臺班子越來越靠近那個巨大的采購合同，藍火集團CEO邁克爾強烈地感到十年來一直屬于自己的市場正在迅速遭到蠶食，他甚至有種不祥之感——說不定有一天他們會把自己逼到墻角。

    心煩意亂的邁克爾，看了看時間已過子夜，還是決定躺到深睡枕上先睡覺，一切等明天再說。可就在他躺下的瞬間，突然間想明白一個道理：與C國人競爭的只是產品水平和生產能力，C國人很難在客戶和市場上給我們帶來風險，無論是本國軍方還是盟友軍方都絕不會背叛我們去買C國的裝備；但與本國企業競爭，即便我們有長期的政府關系滲透和利益捆綁，也架不住還有霍克這幫家伙天天搗亂。如果這次這個大單讓琳達他們拿走了，恐怕會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此時，邁克爾想到了“園丁計劃”，既然墻外的毒草能除，墻內的毒草也能除，趁著他們還沒成氣候。只不過要小心行事，避免引火燒身。看來我需要盡快去漁夫之湖釣魚了……下定決心的邁克爾似乎放下了許多糾結，在深睡枕上悄然入眠。

    就在邁克爾呼呼大睡的時候，羅伯特卻被亦知AI系統的自動報警驚醒，他恂恂而起，看到了剛才邁克爾入睡前可怕的想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想起當初黃雀跟他說的那句話：“如果你還沒有受到生命威脅，說明你對別人還沒那么重要！”他當即給黃雀發了指令，讓他第二天一早就來見自己……

    第二天一早，藍火公司總部網管室里A國國內情報局的臥底“蝸牛”接到了一個工單，讓他們下午去邁克爾的辦公室安裝一個新的大屏幕，但這個工單很快又被撤銷了。以蝸牛的經驗推斷，讓他們去CEO辦公室施工的時間，除非出現緊急情況，都是安排在邁克爾外出的時間。這說明邁克爾有一次原本安排的外出取消了，這對于一貫計劃性超強的邁克爾來說并不尋常。蝸牛有種感覺：可能是發生了什么偶然的事情。

    快到中午的時候，蝸牛去上廁所，一出門在樓道里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一邊走一邊不斷地用胳膊擦著頭上的汗水。這個人是網路管理中心的設備管理員，因為身材魁梧大家都叫他大約翰（BigJohn）。這位伙計是上次藍火公司網管中心商業間諜案件后，少數沒有被清理出局的人員之一。他之所以最終沒有受到牽連，首先是因為他一直只管設備，接觸不到任何具體的信息和數據，在庫房旁邊辦公，很少進入網管中心控制室，所以竊取機密的可能很小；其二，這個家伙脾氣不好，特別是與那個八面玲瓏的商業間諜一直犯沖，還起過沖突，所以沒有被列為同伙；三是大約翰來公司的時間非常早，比原來那個商業間諜要早，對于庫房里每一個設備每一件工具都非常清楚。他能瞬間為你找到一把合適的工具鉗，甚至一捆特殊型號的捆扎繩，這在別人看來是需要翻箱倒柜找很長時間的。最終，藍火還是把他留下來了。

    雖說他是在庫房管網絡設備和工具的，但在藍火公司網管中心站這樣的地方很少需要重體力勞動，因此今天他滿頭是汗一定有特殊的原因。多年訓練和間諜的直覺都馬上令蝸牛意識到：特殊的細節里經常隱藏著特殊的秘密，這可能與某些重要的情報相關，于是他輕輕地加快步伐，跟在大約翰的后面，看著他走進更衣室。蝸牛故意停了片刻，然后推門進去，裝作吃驚地說道：“呦，約翰，你也在這里？”

    蝸牛一邊說一邊仔細看了看大約翰，他確實滿頭是汗，黃豆大的汗珠順著胖胖的臉一綹一綹地躺下來，此時他正在脫下被汗水浸濕的工作服。

    “怎么出了這么多汗？”蝸牛關切地問道。

    “今天剛一上班，人工智能資源研究中心的家伙就來問我要側掃描聲吶和多波束測深儀，這是他們籌建的時候采購的，然后再也沒用過了，所以放在庫房最里面了，我得搬開好多東西才能拿出來。”

    蝸牛聽到這里心里一陣狂跳，但卻漫不經心地嘟囔了一句：“你說的這玩意兒我都沒聽說過。”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東西是干嘛用的。”大約翰聳了聳肩膀，“對了，你這個時候怎么也來更衣室呢？”

    “我隨餐要吃的藥放在衣服口袋里，換工作服的時候忘了帶上。現在快到午餐時間了才想起”蝸牛不愧是個優秀的臥底，本來是想著上廁所的，現在瞬間變成要吃藥了。

    趁著打約翰打開更衣柜門去取干凈衣服的時候，蝸牛也打開了自己的更衣柜門，然后假裝在里面翻了一下，拿出了些什么東西揣在兜里，然后關上柜門跟約翰說道：“你慢慢換，我先走了。”說著便表情平靜地離開了更衣室，但是此時他心里跳得更加厲害，因為他知道側掃描聲吶和多波束測深儀是鋪設和維修水下通信光纜用的專用設備，陸地上用不到，一般的公司網絡管理中心是絕不會配備這個設備的。

    獨立在外的人工智能資源研究中心、漁夫之湖、對岸邁克爾釣魚、水下光纜維修設備、幾乎看不到的內部文件……長期積累的信息就像是曾經散落的拼圖紙片，此時在蝸牛的腦海中迅速形成一幅完整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