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靶心
對一個年幼的孩子而言,親眼目睹至親離去,是根本無法承受的刺激。從那以后,南乙不再開口說話,無法正常上學,只能在家休息。
父母竭盡全力給他關心和愛護,但于事無補。
也因為失聲和創后應激,年幼的他也無法辯駁,對方的辯護律師更是順利地混淆視聽,聲稱創后障礙的兒童的指證是無效的、失真的,順利讓事態扭轉。
而坐在被告人席位上的,甚至只是一個出來頂包的司機,并非真正的兇手。幼小的他指著替罪羊撕心裂肺地大哭,卻說不出一個字。
整整兩年,南乙的父母帶著沉默的他四處求醫,但全都無果,學齡期的語言康復訓練非常關鍵,在醫生的建議下,他們也做好了南乙一輩子無法開口的準備,陪著他學習手語。
但南乙伸出雙手,卻什么都打不出來,他只能無聲地流淚。
因為幻覺里,他的雙手沾滿鮮血。
兩年后的冬至,南乙獨自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父親去取結果,離開很久,怎么都等不到。
于是他自己去找,路過樓道里跪在主治醫生面前的病人家屬,路過獨自打點滴吃著外賣水餃的病患,路過數不清的人間悲劇,最終,他在茶水間找到了父親。
妻子的悲痛、無結果的上訴、兒子的病,一切都壓在他的肩頭,令他心力交瘁,頭發白了大半,因此背影很好認。
在他面前總是笑著的爸爸,此時此刻,正躲在飲水機背后抱頭痛哭。
在失聲的寂靜中,南乙度過了兩個灰暗的生日,邁入新的年歲,但還是個小孩。他一步步走到父親身邊,蹲下來,靠在他肩上,像外婆那樣用手指撫摸他哭紅的眼睛。
“爸爸……別哭。”
時至今日,南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新發出了聲音,只記得爸爸哭得更厲害了,甚至沒力氣抱他。
但這也不值得慶祝,因為很快,痛苦的事又一樁樁砸下來,容不得他們喘息,也把這個過分美滿的家庭砸得千瘡百孔。
南乙有時候會想,為什么偏偏選中他們家。
一定要把美好的東西砸碎,才顯得命運的權威無可反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