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帶血的學術成果
第680章帶血的學術成果
1834年的彼得堡就像一本被冰封的詩集,英國俱樂部橡木門上的黃銅環在暮色中泛起冷光。
亞瑟·黑斯廷斯站在雕門廊邊扶著天鵝絨座椅,捏著下巴從身后審視蜷在哥薩克高背椅中涂抹新劇本的果戈里。時不時,他還要在旁邊插上幾句,模仿德魯伊斯克官員們的語氣向果戈里提出修改建議。
至于果戈里,他雖然對這個英國佬的多嘴多舌很不滿意,但看在他的故事確實動人的份上,他還是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貪污的市長向赫斯廷戈夫上校敬酒那一段,寫的太過直白,我……不,根據前文,赫斯廷戈夫這個角色可不是那么粗暴的性格,他怎么會劈頭蓋臉的罵人呢?您寫的是喜劇,因此我覺得應該適當修改一下。稅吏哆哆嗦嗦的在酒桌上坦白認錯,赫斯廷戈夫只是笑著遞給了他一杯葡萄酒,說:‘喝了這酒,你貪污的教堂重建款項就變成了圣餐捐款——至于那些教堂老鼠啃賬簿造成的數字模糊嘛,我們在報告里可以稱之為——上帝親筆修改。’”
果戈里翻了個白眼,他蘸著蜂蜜在稿紙邊緣畫了個滑稽的圣喬治旗:“或許我該注明此劇取材自某位外交官的痔瘡發作史?畢竟那位‘患有肛疾的文員’才是整場騙局的靈魂。”
壁爐的火光在亞瑟的眼睛里跳動,他將方夾進滾燙的紅茶:“我親愛的尼古萊·瓦西里耶維奇,我和您打賭,您這回肯定要在俄國走紅了。您知道嗎?您現在遣詞造句的功底已經無限接近于海因里希·海涅的水平了。”
果戈里還以為亞瑟是在嘲笑他:“得了吧,我要是真有海涅的水平,還能為了一個基輔大學副教授的位置差點送掉半條命?自從寫了《小俄羅斯史》,我愈發意識到卡拉姆津究竟是多么的不容易,并不是每一個小說家都能成功轉職成歷史學者的。”
“您還惦記著基輔大學的位置?”亞瑟抿了口茶:“您現在可是彼得堡大學歷史教研室的副教授。雖然我是個外國人,但是我還沒有傻到會去認為基輔大學比彼得堡大學更好。”
“您還敢提這件事?”果戈里原本還因為長時間工作感到精神不振,他蔫吧的伏在桌上,可他一聽到亞瑟談起他的新職務立馬氣不打一處來:“實話說吧,我都從茹科夫斯基和普希金那里打聽到了,我這個副教授的位置,您是出了大力的!”
“用不著感謝。”亞瑟抬起茶杯輕輕與果戈里放在桌前的格瓦斯酒瓶碰了一下:“助人為樂是我的本職工作,尤其是文化領域的。”
“感謝?”果戈里瞪大了眼睛:“您以為我很愿意接受這個職務嗎?我的痔瘡日日夜夜都在嚎哭,讓我去到溫暖的基輔!而我之所以現在還在彼得堡,這并不是因為我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而是因為彼得堡的職務是皇上下旨提供的,而您則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拜托,老兄。”亞瑟解釋道:“我答應過你,要幫你到大人物們的面前說說話,沙皇陛下傳旨讓您留在彼得堡只能說明我的工作做的過于成功。況且在我看來,天氣寒冷并不是生痔瘡的唯一因素,您的屁股就算南遷去了基輔,這病也未必就能好透。”
果戈里只當這家伙又在信口開河的瞎忽悠:“我只以為您是個了不起的電磁學者,您什么時候也干起醫生的活了?或許我這病去了基輔是未必能好透,但是您怎么解釋痔瘡病在彼得堡遍地都是,但基輔卻鮮有這種疾病出現呢?”
“這當然是可以解釋的。”亞瑟彈了彈茶杯沿,聲音像金幣落進告解箱:“您知道彼得堡為何人均有痔嗎?稅務官用兩瓣屁股練習復式記賬法。左臀負責國庫赤字,右臀核算個人盈余。從醫學的角度出發,彼得堡擁有大量的官僚機構,這里的每個人都端坐如山、疏于運動,在堆積如山的卷宗里培育著獨屬于自己的叛逆血管,因此痔瘡頻發也就不難理解了。至于基輔,雖然我沒去過基輔,整個小俄羅斯地區的十四品官和公務員加在一起都未必有彼得堡多。”
果戈里聽到亞瑟的解釋,覺得這家伙完全是強詞奪理,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從醫學角度反駁。
于是,他只能不理這英國佬,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亞瑟見狀,只得順勢遞上剛買的漬櫻桃安慰道:“雖然沒能回到基輔,但吃顆基輔特產解解鄉愁也是極好的。那小販和我自夸說,這些櫻桃在罐里腌了十年,硬得簡直能硌碎狼牙。正如您那不肯南遷的屁股,在彼得堡的鐵王座上孵了八個月,終于替俄國史學界誕下了兩顆帶血的學術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