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漕糧暗涌現驚瀾
揚州鈔關的晨鐘剛敲過五響,青石板碼頭上已擠滿了扛糧的漕丁。寶玉扶著黛玉繞過滿地麻繩,見那鹽船吃水線沉得蹊蹺,船幫青苔竟浸在吃水線三寸之上。黛玉忽將湘裙一撩,露出半舊紫檀算盤,玉指翻飛間已有百十粒米珠滾入掌心。
"這米色不對。"黛玉捻起一粒米對著天光細看,"江南早稻該是月白,這米粒卻透著象牙黃。"寶玉忙遞上西洋鏡,鏡中米粒凹槽里竟嵌著細若蚊足的安南文字。黛玉數珠的手指忽頓,算盤珠相撞聲里透出冷意:"去歲通州糧倉虧空三十萬石,怕是被這暹羅陳米頂了數。"
忽聽得船板下傳來悶響,二十來個稅丁破水而出,腰間鋼刀尚在滴水。領頭那個疤面漢子正要開口,黛玉早掀開艙板暗格。成箱遼東烏頭壓著的染血鹽引上,"漕運特準"的朱紅官印猶帶墨香。寶玉眼尖,見那烏頭麻袋針腳竟是雙股回紋——正是榮國府針線房的獨門手藝。
"璉二爺來得巧。"黛玉忽朝桅桿后輕笑,"這貍貓換太子的把戲,倒比西府過年唱的大戲精彩。"賈璉晃著賬冊踱出陰影,蟒紋箭袖上還沾著胭脂香。他靴尖踢開霉變的安南稻谷,露出底下銅制機括:"工部上月失竊的三百枚霹靂炮引信,倒在這漕船上安了家。"
碼頭上忽起騷動,老鹽工張頭撲跪在地,懷里褪色賬簿翻在戊辰年頁:"那年臘月廿三卸的三十箱青瓷,暗格里全是這般引信!"黛玉俯身細看,賬簿霉斑恰拼出個"敏"字,正是林如海當年批注漕運的私印紋樣。
寶玉忽扯住黛玉急退三步,方才立處已釘入三枚袖箭。箭尾金線在晨光中泛紅——分明是元春省親時賞下的宮絳。賈璉賬冊翻飛間,竟抖落半枚翡翠耳墜,斷口血絲遇潮顯形,紋路與稅吏馬鞍暗袋之物嚴絲合縫。
"好個一石三鳥!"黛玉冷笑,算盤珠忽如雨落。三十四粒檀木珠嵌入船板裂縫,恰拼出揚州鹽運司的蓮花暗紋。寶玉西洋鏡照向船桅,見那帆索結法竟與暹羅商船別無二致,繩結里還纏著半張霹靂炮圖紙。
忽聞岸上馬蹄聲碎,應天府差役撞翻鹽垛。靛青鹽粒瀉入運河,在水面拼出工部密檔字樣。賈璉靴底碾過染血鹽引,蟒紋暗繡里掉出安南金箔,上繪火炮圖樣與北靜王府賀帖紋路重疊。
黛玉撫著算盤忽道:"當年父親核驗漕糧,總說'米袋針腳見真章'。"蔥指扯開麻袋接縫,雙股棉線里竟纏著孔雀石粉。寶玉銀簪挑破米袋,暹羅香米間赫然混著工部銅印殘片,朱砂印泥尚帶余溫。
漕船突然劇烈搖晃,船底暗艙傳出孩童嗚咽。黛玉湘裙掃過艙板,紫檀算盤忽展作三尺余長的機關鑰。暗門彈開剎那,三十個青瓷甕整齊排列,甕口封著的正是戶部新制漕糧火漆。
"這便是臘月廿三的'青瓷'罷。"寶玉劈開瓷甕,陳米間裹著的霹靂炮部件泛著幽藍。賈璉賬冊忽被江風吹開,某頁血指印正按在"通敵"二字上,墨跡暈染處顯出林如海筆跡:"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碼頭忽傳來破空箭嘯,黛玉旋身將算盤橫擋。三枚毒箭釘入檀木珠孔,箭鏃安南紋樣與翡翠耳墜斷口如出一轍。寶玉扯下半幅帆布,硝石氣息里抖落染金襁褓一角,"敏"字下壓著的,竟是林如海戍邊甲胄的護心鏡殘片。
"好個漕運特準!"黛玉冷笑擲出算盤,檀木珠四散射入漕丁腰間算袋。米粒傾瀉間,安南文字在甲板上拼出"臘月交割"字樣。寶玉西洋鏡聚焦帆索,繩結暗處微雕的蓮花紋,正與鹽運司門柱石雕同源。
賈璉忽將賬冊拋入江中,染血紙頁遇水竟顯霹靂炮全圖。黛玉繡鞋踏住即將漂遠的圖紙,雀金裘下擺掃過處,遼東烏頭粉末遇水泛藍,在晨曦中凝成"通敵"二字。
"二爺這出戲,倒是唱得周全。"寶玉拾起漂來的翡翠耳墜,斷口血絲正與賈璉掌心傷痕吻合。漕船突然傾側,成箱官鹽墜江激起的浪花里,三十張染血鹽引逐波而流,每張鈐印都蓋著元春的鳳藻宮私章。
黛玉立于船頭,江風卷起湘裙上綴著的鹽晶。紫檀算盤重歸腰間時,一粒檀木珠滾落甲板,珠心鏤空的"敏"字里,掉出半片林如海的手書:"鹽政之重,關乎社稷。吾兒若見,當繼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