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條了
張永心里也很慌。他答應過李青盡量平穩著陸,但就現在這情況,怎么看都無法善了。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小皇帝不可能不作為,因為皇權受到了猛烈沖擊。張璁亦緊張,他怕皇帝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壓力,進而妥協……真要是退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白費,甚至,他還要淪為此次事件的犧牲品。“皇上……”“皇上……”張永打斷張璁,道,“這次被裹挾的人太多了,不宜沖動啊,至少……奴婢斗膽,奴婢以為可先嘗試著溝通,真若溝通不了……另行他法,未為遲也;可若直接嚴懲……可能會將事態推向不可掌控的地步……”“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呵呵,仗節死義……”朱厚熜好似沒聽進去一個字,哆嗦著自語,“好一個仗節死義,好好好,他們仗節死義……逼著兒子不認父親也有臉說仗節死義”張璁連忙附和,恭聲道:“皇上英明,此事沒有妥協的空間,如若就此打住,必將一潰千里,且不說大禮會被徹底定性,未來改制革新……甚至連皇權都會大受影響!”張永有心反駁,卻沒敢再諫言。剛才他都算逾矩了,如若再多言,恐會引起小皇帝的猜忌。相處這幾年下來,張永對小皇帝的性格還算了解,聰明、自私、猜疑、狡詐……年紀不大,城府極深!咱家已經盡力了……張永暗暗嘆了口氣,自我安慰。張永閉了嘴,張璁也不再多言。皇帝到底是皇帝,威懾力還是有的,尤其是現在盛怒之下的皇帝。大殿寂靜,只有朱厚熜粗重的喘息聲……許久,“張永!”“奴婢在。”“傳旨,所有人罰一個月俸祿,倘若執迷不悟……再加三個月!”朱厚熜咬牙切齒,發出的旨意卻是輕飄飄的,沒有丁點殺傷力。“奴婢遵旨。”張永恭聲應是,同時放松不少。皇帝并未失去理智,這是個好消息。張璁卻是有些緊張,他不確定皇帝這是不是妥協征兆,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跪宮門的那伙人絕不會被一個罰俸嚇到。莫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也無濟于事。待張永離開,張璁輕聲問:“皇上,此事……您可有了決斷”朱厚熜沒正面回答,冷冷道:“先禮后兵!”呼還好……張璁悄悄松了口氣,輕松起來,“皇上圣明。”朱厚熜不悲不喜地點點頭,扭頭道:“黃錦。”黃錦上前。“去,你去一趟……將那兩人抓了。”朱厚熜冷漠道,“不要審問,直接塞進昭獄便是。”“皇上,真要……”“去!”“是。”黃錦稱是,似有些憂慮的嘆了口氣,轉身去了。張璁心有所感,試探的問:“皇上,可是抓……”“張卿。”“臣在。”“你去集結人彈劾壽寧侯、建昌伯!”朱厚熜道,“這次不要留手了,往死里整便是了。”朱厚熜走到御書案,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罪證都在這上面了,皆查有實據,照上面的彈劾便是,無需顧忌!”“這……”張璁驚呆了,“皇,皇上,恕臣斗膽,如若這般行事,怕是張太后也要……”“你在質疑朕”“臣不敢。”張璁一凜,忙拱手道,“臣遵旨。”“嗯,帶上殿外的侍衛,以保證人身安全。”朱厚熜抬手揮了揮,“去吧!”“臣告退。”朱厚熜重新坐于椅上,身子后傾,仰臉自語:“不過一個老婦人罷了,她能如何”旋即,冷漠的神情被憤怒替代,凜然道:“罰俸是敬酒,若不吃,那就只能上罰酒了,仗節死義是吧呵呵!也不是不行!”“諸位大人快回去吧,再不跪下去,皇上可要罰你們俸祿了。”張永陪著笑臉,“咱有理說理,有事說事……在這兒跪著可解決不了問題!”“閹狗住嘴!”“阿諛讒讒之輩,誰跟你‘咱’”人群傳來呵斥……張永一僵,繼而斂去笑意,挺直腰背淡淡道:“皇上有旨,爾等無事生非,罰俸一月,若不及時退走,罰俸三個月!”“罰俸三年又如何”一個上歲數的官員怒吼,繼而大哭道,“太祖吶,您睜開眼睛看看啊,看看您創建的大明,看看這后繼之君……”他這一哭,瞬間起了連鎖反應,哭聲很快連成一片,一浪接著一浪,震得人雙耳鼓鼓。“皇上不回心轉意,我等就跪死在這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上如此不顧大禮,法理不容!”“為正君道,何惜一死”……宮門前哭聲震天,一個個怒目圓睜,這場面……著實震悚。張永人麻了。這種情況,別說他一個太監,就是皇帝親臨怕是也無濟于事。事情大條了……張永不敢怠慢,忙火急火燎的返回,上報皇帝……朱厚熜并不意外,卻不妨礙他為此震怒,冷然道:“廷杖四十!”“皇上……”“嗯”“奴婢遵旨,這就去安排人……”張永干巴巴道,“可是皇上,人太多了,沒辦法同時廷杖。”“那就分批打,一個也不要放過!!”朱厚熜狂吼道,“快去,現在就去!!”“是是。”張永連連點頭,扭身小跑。“站住!”快跑到殿門口的張永一個趔趄,回身道,“皇上還有吩咐”“把楊慎單獨拎出來,廷杖八十!”言罷,仍不解氣,“狠狠打,著實打!”張永一凜。著實打八十根本用不到八十就能把人打死啊!不過,張永終究沒敢再惹處于極怒的皇帝,哈了下腰,匆匆去了。……李青完成報到,混臉熟,還未松口氣,就收到了張永的密信,撕開火漆封口……瞬間頭大。這次,真不能說群臣就錯了。小皇帝委屈不假,可也并不值得可憐。以當下的價值觀,這事確實是小皇帝不地道,如若蠻橫的強勢鎮壓,怕是連書生意氣也會隨之消弭。百余年下來,君臣矛盾或大或小一直不斷,可這種模式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真若臣不敢言、不敢諫、不敢說個不……那樣的風氣是禍非福。對上唯唯諾諾,對下勢必變本加厲!可若是跟著一起對付小皇帝,那皇權必將被大幅度削弱,就時下的大明而言,李青勉強可以接受皇權被削弱,不過,他不能接受損失的皇權被官紳盡數吸收。“這或許也是個契機……”李青自語了句,轉身便走。“李賢侄這是要去哪兒”張太醫叫住李青,笑道,“賢侄剛入官場,當務之急是混個臉熟,私事可先放一放,本官帶你去和諸位同僚……”“好意心領,不過,我可能用不上了。”李青道了句,快步離開。張太醫又追著喊了兩聲,見其不為所動,只得憤憤然放棄,哼道:“這可不是老夫拿錢不辦事,是你自己不珍惜嗎,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宮門前,李青看到了烏央烏央的隊伍,看到了正在受刑的官員,自然而然看到了最顯眼的楊慎。楊慎被去了官袍,身著小衣被人摁著,伏在長條板凳上,口中橫咬木制短棍,脖頸、額頭,青筋暴露……此刻,他臀部殷紅一片,被打爛的血肉已與衣褲粘連在一起……觸目驚心。李青想到之前對楊廷和的承諾,不由得心下慚然,不料,沒等他喊出‘住手’,廷杖便停了。無他,張永瞧見了李青。“爺們都辛苦了,先歇一歇再打,不著急。”張永吩咐道,“待咱家回來再繼續。”言罷,徑直向李青所在之處走,一邊連打眼色……李青耳目聰慧,見此情況,便配合地向一邊僻靜處走去。“先生,你怎么來這兒了”李青沒有解釋,問:“小皇帝這是要死人”“皇上有這個意思,可他又不想背上杖殺忠臣的惡名,沒有明發旨意的情況下,死不死人咱家說了算。”張永無奈道,“問題是,不死人這事兒沒完,今日不死人,明日也會死人。”“你這么做是對的,打死了人,這口鍋就是你的了,甚至還會因此遭殃以全他的圣名。”李青輕輕頷首,“至于死人……你能保證今日不死人吧”“這個可以!”張永點頭:“皇上沒有明說,咱家便可以裝糊涂,倒也不至于一次就讓他徹底厭惡了咱家。”李青問:“你有沒有辦法在不影響自身的情況下,讓我進入皇帝視野”“這個……”張永先是為難,后又驚詫,“先生是想自曝身份”“倒也不全是,自曝的話就不用多此一舉了。”張永緩緩點頭,“這個倒也不算特別難,咱家怎么說也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往錦衣衛安插一個百戶還是不難的,我盡快給先生安排。”“需要多久”“嗯…,至少也得兩日功夫。”張永說道。“那成。”李青問道,“楊慎的廷杖還有多少”“還有四十。”“找個由頭先別打了。”李青正色道,“楊慎若真被打死,你必被秋后算賬,拖到我進入皇帝視野,就不讓你扛了。”“好!”張永咬牙應下,“先生,這是咱家的極限了。”李青頷首:“我承你的情。”文學館........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