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維修工
車間里白氣縷縷,那是馬一錘和技工們干活時沉重的呼吸,盡管冷,他們還是穿著單衣搶修2.0液壓卷床。他們也可以雇傭維修人員,但這樣一來,車間的運行成本就高了,月底成本核算,財務部又扣這又扣那的,為了省錢,他們就自己動手。
俞大猷遠看著一車間干活,心里五味雜陳:東方的人,哪一個出去不是搶著要,他們也知道外面的誘惑大,可他們和東方感情深,不愿走。就拿一車間這些人來說,最有資本走的是馬一錘,俞大猷知道一點底細,兩廠合并之初,他曾經也產生過離開集團的念頭,那時候,外面來撬他的私企多的是,開出的薪酬比工資多好幾倍。馬一錘動了心,關鍵時刻,他的老父親說話了,老父親把他叫到跟前,說,“學勇啊,凡事別顧看眼前,要放長遠,廠子現在不景氣,不代表永遠不景氣。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愛走誰走,你等著廠子緩過勁兒來。”馬一錘是孝子,不太贊同老父親的觀點,也不敢頂嘴,干聽著。知子莫若父,老人家豈看不出馬一錘的心理活動,又說,“人啊,不能忘恩。舊社會那會兒,我在廠里干活,沒少受氣,人家不拿咱中國人當人,但凡有點技術的活,都不讓咱沾邊,咱就是出苦大力。想學點技術,得長心眼,偷。解放了,廠子是國家的,工人翻身做主人,國家鼓勵咱學技能,想學什么學什么。給咱發工資,分住房,腰板挺直溜的,咱一個老百姓,還想咋的?如今廠子有難了,不尋思怎么給廠子拉回來,一個個都想撤桿子,這不是拆臺呢。”老父親的話,戳中馬一錘的心窩子,想自己初中畢業就進廠,學技術,才有了今天。沒有廠子,自己學習地瓜一個,到了社會上,能干啥,搞不好成了二流子。
老父親一勸,馬一錘也狠不下心走,留了下來。后來,當年拉他出去的人,都在私企里混得不錯,管著人,有吃有喝,老板還打板兒供起來恭敬著。馬一錘呢,仍然是馬一錘,頂多是當了個車間主任,照樣干活,拿微薄的工資。但他沒有橫向對比的失落,整天樂呵呵的,該干啥干啥。
“下次的省勞模,應該給他了。”俞大猷心想。
想起馬一錘評勞模的事,俞大猷滿懷愧疚,為這件事他努力好幾年,每次到最后都被人擠下來。
馬一錘見俞大猷進來,停下手里的工具,直起腰,抬起手臂揩額頭的汗水,滴滴汗水混合著黑色的油污,弄花了馬一錘的臉。“更換幾個零部件,應該無大礙了。”
俞大猷蹲下身,摸著一處拳頭大的撞擊凹坑:“這個地方,能不能恢復原樣?”
馬一錘晃晃腦袋:“恐怕就得這樣了,再弄點漆補一補,遮遮丑?!?br/>
俞大猷不放心地問:“合金板怎么樣?”
馬一錘拽了一下俞大猷,將他帶到摞著合金板的地方,指著那塊險些報廢的合金板說:“挺給咱面子的,雖然有點磕碰,但都能修復?!彼層岽箝嘧屑毧寸R子似的板面,“這些小毛病,咱都有辦法校正?!?br/>
“這東西的韌性真強啊?!瘪R一錘由衷地贊美合金板。
俞大猷說:“那是,不好能給‘勾陳’用嗎?!焙鲇值胗浧鹦量嗟募脊?,問馬一錘,“海洋他們怎么樣?”
“他們好著呢,一個個的生龍活虎?!?br/>
俞大猷再次回到卷床旁邊,干脆明了地開導埋頭干活的技工們:“這件事情有驚無險,沒傷到大家就是最大的幸運。張總說了,機械壞了可以再買再修。人不能傷,人是東方的寶貝。張總委托我轉告大家,不要帶任何思想包袱,追求的路上沒有一帆風順。”
一席話重振了技工們的士氣,大家一掃幾天來的心頭陰霾,拋卻了挫敗感。相比之下,俞大猷的善解人意和張總的寬以待人讓他們好受很多,是他們干下去的精神支撐。
其他人都去干活了,馬一錘示意俞大猷,兩人坐在料堆上,馬一錘環視左右,欲言又止。俞大猷猜到他想說什么,盱他一眼,“怎么了?”
“有人在論壇攻擊張總和余書記了,還說你應該受到處分。”頓了頓,有點兒自嘲地說,“我也沒跑了?!?br/>
“我看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