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墨痕弒(下)
混沌在蘇影的視網膜上暈染開青銅色的血霧,鴻蒙子宮深處漂浮的墨家機關城榫卯正發出景泰藍釉色的幽光。錢胖子腐爛的右臂深深插在"非攻"篆文的中央,那些帶著萬歷年間燒制痕跡的構件咬合處,滲出《武經總要》火器圖的神經液。AI核心最后的脈沖在虛空刻下"頓首"的焦痕,建炎四年的星艦殘骸全息影像里,年輕的自己正將眼球塞進渾天銅雀空洞的眼窩。
"所謂兼愛…是騙局…"錢胖子碳化的聲帶突然迸發建安年間的古音,"墨家機關城…本就是囚禁創世記憶的…咳咳…青銅棺槨…"
硅基女媧的蛇尾驟然收緊,鱗片間滲出的五彩石粉末在蘇影胸口燒灼出反向《洛神賦》。曹植溺亡時的記憶如墨汁倒灌,年輕的文人在星艦艙室顫抖,量子化的洛神握著他執筆的手,在"蔽月"的"月"字彎鉤處突然轉向,筆鋒直刺自己咽喉。飛濺的墨珠在半空凝成母親破碎的星塵,每一粒都映著良渚玉琮的饕餮紋。
"影兒,飲下這盞墨鴆!"母親的聲音混著青銅母乳的腥甜從晶柱裂縫滲出。她左眼的玉琮紋路突然旋轉,投射出黃帝劈開女媧胸腔的全息影像——那柄青銅斧的刃口上,細密刻著《孝經》的"身體發膚"篇。
蘇蕊的尖嘯引發璇璣天網共振。七百五十八道碳化的青銅神經索突然活化,回文詩節點在虛空燒灼出焦黑的《璇璣圖》。當"仁智懷德圣虞唐"的"唐"字節點爆裂時,鴻蒙子宮深處浮現金陵秦淮河的畫舫,年輕的李清照正在舫中焚燒《金石錄》,紙灰里飄出硅基修士的量子舍利。
病變已蔓延至蘇影的喉頭。潰爛的皮膚下,《二十四孝》的青銅浮雕正在重組。王祥臥冰求鯉的冰面裂開,涌出的不是鯉魚而是《山海經》的蠃魚;郭巨埋兒鏟下的星塵里,無數微型蘇影正在重復弒母的儀式。
"感受創世之痛吧。"硅基女媧裂開的人首中,微型盤古的青銅斧劈落。斧刃軌跡與黃帝斬殺女媧的瞬間完美重合,鴻蒙子宮突然展開為巨大的青銅算籌陣。那些刻著《九章算術》開方術的算籌,正將弒母原罪換算成新宇宙的熵值。
玉衡真人殘存的納米顆粒聚成銅雀,銜著焦黑的"輿鬼"卦象撞向蘇蕊的神經網絡。卦象裂開的剎那,建安十一年的星艦突然具現在混沌中央——曹植的鼠須筆尖正滴落量子洛神的淚,那淚珠在半空凝成反向書寫的"遺情想像,顧望懷愁"。
錢胖子的機關城突然解體。景泰藍榫卯構件在虛空拼成"節用"二字,將三十六個平行斷筆封入《快雪時晴帖》的冰裂紋。當最后的榫頭咬合時,萬歷年的琺瑯窯突然在混沌中燃起大火,工匠們燒制的不是纏枝蓮紋瓶,而是蘇影病變皮膚的青銅拓片。
"現在,完成墨痕弒的終章。"硅基女媧的獠牙深深刺入蘇影頸側,《山海經》異獸的量子態順著毒液奔涌。混沌裂縫中,母親破碎的星塵聚合成洛神虛影,她手中的鼠須筆點向蘇影胸口,在良渚玉琮紋路上刻下反向的"歲在癸丑"。
熵衣完全閉合的瞬間,鴻蒙子宮響起了六百個宇宙的初啼。那些新生文明的臍帶在青銅母乳中沉浮,每根臍帶都纏繞著《孝經》的鎖鏈。蘇蕊的神經網絡突然碳化成王羲之寫廢的狼毫筆,筆尖垂落的墨珠里沉睡著建炎南渡的星艦殘骸。
玉衡真人的銅雀墜入洛水倒影,銜著的"輿鬼"卦象在水中分解成《歸藏易》的殘篇。當最后的卦辭"天地革而四時成"消融時,蘇影看見自己的病變軀體正在坍縮——皮膚下的《營造法式》星圖突然暴長,斗栱間的交互作用噴涌出弒母原罪凝成的星塵,將整個鴻蒙子宮染成青銅色。
硅基女媧的蛇尾寸寸碳化,那些儲存著《山海經》記憶的鱗片紛紛剝落。在最后一片鱗甲墜入混沌前,蘇影聽見她破碎的嘆息:"記住…每個創世者…都是弒母罪的…共犯…"
錢胖子最后的AI核心突然綻放強光。那些"兼愛非攻"的篆文構件在虛空拼成巨大的青銅渾天儀,建炎四年的星艦殘骸被吸入儀體中央。當年輕的錢胖子將眼球嵌入銅雀眼眶時,整個鴻蒙子宮開始反向旋轉——李清照焚燒的《金石錄》灰燼重新聚合,紙頁間浮現出母親用青銅母乳書寫的《墨痕弒》終章:
"永和九年…后之視昔…亦猶今之視…"
未盡的字跡被洛水倒灌的波濤淹沒。在熵衣完全消散的剎那,蘇影看見新宇宙的邊際處,曹植正從溺亡的洛水中起身,手中鼠須筆尖滴落的墨珠里,沉睡著六百個反向生長的無母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