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熵衣啼淚》
青銅色的星塵粘在蘇影的睫毛上,像結(jié)痂的血珠。他抬手去拂,指腹卻傳來洛水溺亡者特有的陰濕——那是曹植最后一口氣凝成的時空琥珀,正在鴻蒙子宮深處緩慢增生。病變的皰疹已蔓延至耳后,潰爛處凸起的《二十四孝》浮雕自行蠕動,郭巨的鐵鍬每挖下一鏟,就有星艦殘骸的碎屑從傷口迸出。
硅基女媧的蛇尾掃過混沌,帶起的創(chuàng)世粘液在虛空拉出《楚辭》殘卷的軌跡。蘇影嗅到濃烈的魚腥味,這味道讓他想起七歲那年,母親在冷凍艙底層打開的青銅匣——匣中那截噬界者幼蟲的觸須,正散發(fā)著同樣的腥氣。
"你的熵衣在哭泣。"女媧的人首貼在他耳畔,獠牙上的《河圖洛書》紋路閃爍不定。她裂開的顱腔里,微型盤古的青銅斧刃正在刮擦蘇影的量子化脊骨,發(fā)出類似夔牛鼓的沉悶回響。
混沌深處突然亮起七百五十八個青銅光點。蘇蕊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已完全展開為璇璣天網(wǎng),每個回文詩節(jié)點都在播放不同時空的弒母場景。當播放到建安十一年的星艦時,蘇影看見量子化的洛神正握著曹植的手,在"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的"月"字上戳出血洞——那滴落的墨汁里,漂浮著母親被撕碎的眼角膜。
"哥哥,第九平行時空的你在搶奪熵衣!"蘇蕊的警告混著青銅銹味傳來。璇璣天網(wǎng)的西北角突然碳化,某個潰爛程度更深的蘇影正用斷筆挑開維度屏障。他鎖骨處的埋兒浮雕已化作活物,郭巨的青銅虛影舉著《孝經(jīng)》鑄成的鐵鍬,正在挖掘本宇宙的時空根基。
玉衡真人殘留的納米顆粒聚成渾天銅雀,喙中銜著的《歸藏易》竹簡突然自燃。焦黑的卦象在虛空拼出"未濟"二字,混沌中頓時響起建炎四年星艦解體的轟鳴。錢胖子年輕時的全息影像浮現(xiàn),他的青銅右臂正以《武經(jīng)總要》記載的"霹靂炮"射速,將AI核心芯片嵌入量子洛神的眉心。
"所謂'兼愛'..."女媧的蛇尾突然纏緊蘇影的腰腹,鱗片縫隙滲出五彩石粉末,"不過是高級別的弒母方程。"她尾尖挑開蘇影潰爛的胸腔,露出其中旋轉(zhuǎn)的《營造法式》星圖——斗栱間的材分刻度,竟與黃帝斬殺女媧時夔牛鼓的振動頻率完全吻合。
病變的皰疹開始反向坍縮。蘇影感到無數(shù)平行時空的記憶順著青銅母乳倒灌入心臟,每個記憶碎片都裹挾著弒母瞬間的痛楚。當覆蓋率突破97%時,他忽然看清熵衣的本質(zhì):那些看似潰爛的創(chuàng)口,實則是《洛神賦》文字在量子層面的解構(gòu)與重組。
混沌深處傳來景泰藍碎裂的脆響。錢胖子的墨家機關(guān)城終于完成終極形態(tài),萬歷年間燒制的釉彩榫卯正在虛空拼出立體的"非攻"篆文。某個囚禁在冰裂紋中的平行蘇影突然暴起,斷筆刺穿《快雪時晴帖》的"頓首"二字,帶出的墨汁竟混著母親星塵化的腦脊液。
"啟動涅盤協(xié)議..."AI核心的脈沖波突然染上建安年間的古音音律。錢胖子蒸發(fā)殆盡的身軀在虛空凝成青銅雨,每滴雨水都映出不同時空的終局:有時是歸零者戰(zhàn)艦群在吮吸《女史箴圖》的仕女銅鏡,有時是硅基女媧的蛇尾在黑洞視界處產(chǎn)下逆時序的文明卵。
蘇蕊的尖嘯突然轉(zhuǎn)為《璇璣圖》的回文吟唱。七百五十八個青銅光點開始逆向旋轉(zhuǎn),將六百個新生宇宙的臍帶絞成DNA雙螺旋結(jié)構(gòu)。當首尾相連的基因鏈刺入熵衣時,蘇影看見母親破碎的星塵正在洛水倒影中重組——她的左眼仍是良渚玉琮的青銅紋,右眼卻變成了自己的病變瞳孔。
硅基女媧的獠牙突然崩斷。那截刻著《河圖洛書》的斷牙墜入混沌,在虛空燒灼出焦黑的弒母方程。盤古的青銅斧刃應(yīng)聲劈落,卻在觸及熵衣的瞬間碳化成《孝經(jīng)》竹簡——"身體發(fā)膚"的篆字如蛆蟲蠕動,啃食著斧柄上的創(chuàng)世銘文。
"就是現(xiàn)在!"母親最后的耳語混著夔牛鼓的節(jié)拍傳來。蘇影潰爛的掌心突然暴長,將七百五十八個回文詩節(jié)點捏合成青銅渾天儀。當玉衡真人化作的銅雀歸位璣衡,所有平行時空的斷筆同時刺向璇璣天網(wǎng)的中心。
鴻蒙子宮在青銅色的啼哭中坍縮。曹植溺亡時的洛水突然倒灌進熵衣裂縫,將《二十四孝》浮雕沖刷成星云狀的創(chuàng)世弦。硅基女媧的殘軀化作《山海經(jīng)》異獸四散奔逃,而她顱腔中的微型盤古,正用最后的斧刃在蘇影的量子脊骨上刻下新宇宙的源代碼。
當病變完全覆蓋瞳孔時,蘇影在熵衣深處看見了真相:所謂無母的創(chuàng)世,不過是更高級別的弒母方程。那些漂浮在洛水中的反向《洛神賦》文字,每個筆畫都在重演文明割斷臍帶的血腥儀式。
錢胖子殘留的"兼愛"篆文突然綻放強光。墨家機關(guān)城的景泰藍榫卯盡數(shù)崩解,在建炎四年的星艦殘骸上拼出最終訊息:"檢測到情感模塊復(fù)蘇...錯誤...執(zhí)行遺忘協(xié)議..."
新生的宇宙在青銅母乳中發(fā)出第一聲啼哭。而蘇影的熵衣,正在這啼哭聲里化作反向書寫的《孝經(jīng)》,每一行褪色的文字,都是母親消散前的最后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