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飲盡生命之杯
第356章飲盡生命之杯
這時候那只暹羅貓跑到自己空空的食盆跟前,轉(zhuǎn)頭朝著燕卜蓀一直哀怨地“喵喵”地叫著,燕卜蓀恍然大悟,趕緊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
“我可真是個不稱職的主人,光顧著自己喝酒了!把你忘記了,真的對不起!”
燕卜蓀剛給食盆里倒了牛奶,暹羅貓就把臉湊上去伸出小舌頭,一個勁兒地舔了起來。燕卜蓀撈過那瓶沒喝完的酒,索性躺在壁爐前的地毯上,用手臂撐著頭,凝視著火光,不時地喝上一口。貓咪吃飽喝足,湊到燕卜蓀跟前,用頭蹭著他的臉。燕卜蓀瞇起眼睛,一下一下慢慢撫摸著貓咪柔順的絨毛:
“雖然我以前經(jīng)常喝得醉醺醺的,可是艾略特先生還是經(jīng)常跟我一起吃飯,每次我們都會聊很多,艾略特先生說,大眾總是偏愛平庸的作品,他們需要的,不是強(qiáng)烈的沖擊,真正創(chuàng)新的東西他們接受不了。艾略特先生還告訴我,雖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在全世界都出了名,可他剛剛開始寫詩的時候,也度過了一段飽受非議的時光,可即便是在那個時候,他在寫《荒原》時落筆的每一個字,寫的都是自己真正想寫的東西,他甚至一點(diǎn)兒都不操心他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寫什么東西。艾略特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尤利西斯》剛剛面世的時候也曾歷盡謾罵,甚至還在英國被禁多年,如今大家也慢慢地了解了,知道它的好了。”
燕卜蓀一邊說著,一邊喝著,終于把剩下的酒都喝光了,他仰面躺在地毯上,酒瓶栽倒在一邊,殘酒流到下巴上他也毫不在意。
“我寫詩也是一樣,雖然我的詩集根本賣不出去,我的詩別人都看不懂,但我還是只寫我自己想寫的東西。至于你剛才說的‘個人’與‘時代’的關(guān)系,仔細(xì)想一想,這世界上人口總有二十多億,你為什么要把書寫時代的責(zé)任都抗在你自己一個人肩上呢?更何況你也是這個時代的一份子,你自己的所思所想就不重要了嗎?怎么能說你的詩就不能代表這個時代呢?若是把這個世界比作一個萬筒,你的存在就是其中的一小塊彩色玻璃,你有你自己的光彩。你當(dāng)然可以寫這個世界的動蕩不安,寫流血和犧牲,但也可以探尋人類幽微的內(nèi)心世界中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你可以用人人看得懂的語言去寫,也可以專注于詩質(zhì)的營造,精心雕琢每一句的格式、韻律和節(jié)奏。寫什么,怎么寫,全憑你自己決定。只要你的詩是真誠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然會有人看到,有人與你共鳴。”
牟光坦感覺到一股暖意從胸中涌起,他用全身心去品味這種感覺,什么話也沒有說。
壁爐的熱度讓暹羅貓掀起了白色的肚皮,發(fā)出愜意的呼嚕聲,燕卜蓀溫柔地?fù)崦劬s仍盯著天板,他的眸子里有火苗在躍動。
“牟光坦,問你一個問題,作為人類最早的文學(xué)形式,詩歌跟小說、戲劇相比,最有魅力的地方是是什么?”
牟光坦搖搖頭。
燕卜蓀將手邊的一個紙團(tuán)投入火中,紙團(tuán)迅速被火焰吞沒,轉(zhuǎn)瞬便燒成了灰燼。
“曖昧。”
暹羅貓適時地“喵”了一聲,輕輕咬了咬燕卜蓀的手指,之后開始盡情地用舌頭給自己洗起澡來。
“曖昧?”牟光坦十分不解。
“艾略特先生說過,詩不是放縱情感,而是逃避情感;不是表現(xiàn)個性,而是逃避個性。詩是一個完美的洞穴,你能在這里將自己藏起來,你可以用一些看似不相關(guān)的意象堆疊多意的語句,將真意隱藏其間,任人猜想,那種隱秘又緊張的快感只有詩人自己知道。詩也是詩人的后腦勺,‘曖昧’可以讓詩人變得特別勇敢,他們很可能在詩中暴露自己潛意識里的意圖,這意圖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卻有可能被敏感的讀者讀懂。這種連接甚至可以跨越百年、千年,甚至更久。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詩歌謊言的表象下其實(shí)孕育著最大限度的真誠……”
燕卜蓀的聲音越來越小,壁爐散發(fā)的暖意和酒精帶來的醉意讓燕卜蓀希臘式的鼻子變得愈發(fā)地紅,他閉上了眼睛,口中喃喃道:
“雖然枝條很多,根卻只有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