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問策潁川
暮色中的潁川書院籠著一層淡青色的霧靄,竹影婆娑間漏下幾縷斜陽,將青石板上的苔痕映得斑駁如畫。展昭勒馬駐足時,檐角銅鈴正被山風(fēng)撩撥出一串清音,恍惚間似有琴弦輕顫。
“此處倒是比洛陽清凈。”劉備翻身下馬,玄色大氅掃過階前落花,雌雄劍鞘上的螭紋在暮光中泛著冷芒。他抬眼望向書院正門懸著的“經(jīng)緯天地”匾額,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聽聞荀文若在此講學(xué),倒是比袁本初的鄴城雅致許多。”
趙云銀槍橫握,目光掃過院墻外幾道匆匆隱入竹林的身影,低聲道:“主公,自辰時起,已有三撥探子綴在后方。”展昭精神力涌動隨風(fēng)輕揚(yáng),裂紋狀的瞳孔在暮色中重現(xiàn),閃過幽光:“無妨,潁川本就是天下棋眼。今日落子,當(dāng)求堂堂正正。”
話音未落,書院朱漆大門“吱呀”洞開。一襲月白深衣的荀彧立于階前,廣袖垂落如云。他身后跟著數(shù)人:荀攸眉眼低垂似在觀棋,郭嘉懶散倚著廊柱把玩酒葫蘆,鐘繇則抱著一摞竹簡,指節(jié)還沾著未干的墨漬。
“鎮(zhèn)東將軍遠(yuǎn)道而來,彧有失遠(yuǎn)迎。”荀彧長揖及地,姿態(tài)端方如松,眸光卻徑直掠過劉備,落在展昭沒有恢復(fù)完好如初的左眼:“聽聞洛陽焚天那日展先生也在場,竟還能活下來,就是董卓那火燒的也太快了,連自己都沒準(zhǔn)備好,倒是令人感到奇怪啊。”
郭嘉噗嗤一笑,拔開酒塞灌了一口:“文若兄莫嚇著客人,你瞧劉使君的手都按在劍柄上了!”他晃著酒葫蘆踱到展昭跟前,琥珀色的眸子忽地瞇起:“不過傳說展君復(fù)不出門知天下事,不知是否當(dāng)真能看透人心?”
展昭尚未答話,鐘繇已沉聲打斷:“奉孝,莫失禮數(shù)。”他上前一步,竹簡“啪”地?cái)R在石案上,濺起幾片墨點(diǎn):“使君欲取兗州為基,可知泰山郡去年大旱,流民已占三成戶籍?若無治粟都尉統(tǒng)籌...”此刻的展昭眼神隱隱改變,這先禮后兵倒是用的舒服。
“元常兄還是這般務(wù)實(shí)。”荀攸跟著開口,指尖在石桌上勾畫山川脈絡(luò),“然兗州四戰(zhàn)之地,北接袁紹,南臨陶謙,西有曹操殘部蟄伏——縱有泰山天險(xiǎn),若不能速定青徐,終究是困龍之局。”他聲線溫潤,卻字字如刀。
劉備眸光微動,展昭已輕笑接話:“公達(dá)先生洞若觀火。然困龍亦可借風(fēng)云,青州田楷與公孫瓚有舊,徐州糜氏商路貫通南北。若以兗州為軸,西聯(lián)河內(nèi),東控瑯琊。”他指尖蘸茶,在石案上勾勒出縱橫線,茶漬蜿蜒成九宮八卦。
可荀彧突然拂袖抹去水痕:“棋盤太小,容不下展先生的格局。”他自袖中取出一卷帛書抖開,上面標(biāo)注各州糧倉的統(tǒng)計(jì),“使君可知,自黃巾亂起,冀州存糧可養(yǎng)百萬軍,而兗州倉廩十室九空?爭霸天下,終究是糧秣之爭。”
展昭危險(xiǎn)的瞇起了雙眼,本能地感覺到了荀彧的隱約敵意,這倒是和之前所想有所出入,畢竟按照之前的估計(jì),展昭覺得劉備漢室宗親的身份對于荀彧應(yīng)該是有增益的才對。
廊下驀地靜了,暮風(fēng)卷著郭嘉的酒香掠過眾人鼻尖,他忽然伸了個懶腰:“文若兄總愛潑冷水。我倒覺得兗州妙得很!”他醉眼斜睨展昭,葫蘆指向東方:“曹孟德新敗,袁本初忙著吞并韓馥,此時在兗州插旗,恰如餓虎撲食前最松懈的一瞬,展兄這把火,燒得妙啊!”顯然,潁川眾人也看到了那日的異象,都認(rèn)為這火恐怕不像眾人所說是董卓放的。
鐘繇皺眉欲言,荀攸卻按住他手腕:“奉孝話糙理不糙。然虎牢關(guān)前諸侯離心,袁術(shù)又得玉璽,使君此時入主兗州,恐成眾矢之的。”他拾起一枚黑子輕叩棋盤,“需有一人替使君周旋。”
劉備聞言,突然起身長揖:“備飄零半生,所求不過匡扶漢室。若得諸位先生相助……”話音未落,郭嘉倏地湊近展昭,酒氣混著松墨香撲面而來:“若我投效使君,展兄可愿讓出謀主之位?”
趙云銀槍“嗡”地橫在兩人之間,郭嘉卻渾不在意地嬉笑:“子龍將軍緊張什么?嘉不過好奇。”酒葫蘆在展昭眼前晃動,明顯感覺到展昭的左眼已經(jīng)開始變色,“這位敢與天對弈的狂生,究竟值不值得劉使君押上全部身家?”
展昭尚未開口,劉備已踏前一步,雌雄劍“鏘”地出鞘三寸:“備與君復(fù),如魚得水。縱有蕭何張良復(fù)生,此位亦不可易!”劍光照亮他眉間堅(jiān)毅,檐下驚起幾只寒鴉。
荀彧眸光微閃,袖中《九州圖》悄然卷起:“使君可知‘水滿則溢’?謀主專權(quán),非圣君之道。”他語帶機(jī)鋒,卻并不是針對劉備,此刻的展昭隨著道的發(fā)動心思急轉(zhuǎn),意識到荀彧的敵意原來是因?yàn)樽约海虏皇怯X得自己火燒洛陽踐踏了漢室尊嚴(yán),如今卻被劉備如此禮待,怕不是劉備也被打上了陰險(xiǎn)小人的標(biāo)志了。隨即側(cè)頭望向荀彧,裂紋狀瞳孔映出荀彧身后虛影,竟是一頭被金鎖困住的青鸞。
荀彧感受到精神力涌來,不安的一揮手釋放氣阻擋,展昭開口解答,“文若先生困守‘王道’,可曾見青州易子而食的流民?”展昭聲線冷澈,眾生瞳幽光流轉(zhuǎn),“昭愿做斬鎖之劍,至于圣君之道,玄德公心中自有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