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詭驛
子時三刻,長安城宵禁的梆子聲剛落,司天監的銅鑄渾天儀突然“咯吱”一聲轉了三圈。
“裴大人!您快看!”書吏王錄事踉蹌沖進值房,官帽歪斜,手里捧著的算籌撒了一地。
太史令裴昀擱下朱筆,抬眼便見那尊丈余高的渾天儀上,象征“天牢”的銅星竟滲出暗紅銹漿,順著星軌蜿蜒而下,在青磚地上匯成八個血篆:
「歸墟開,萬靈渡」
裴昀蹲身,指尖剛觸到銹跡,那血字突然扭曲,如活物般纏上他的手腕。
“嘶——”他猛地抽手,袖口已被蝕穿,露出的皮膚上浮現出細小的青銅紋路,像某種古老的契約。
“大人!”王錄事駭然倒退,“這、這是妖祟作亂!下官這就去請崇玄署的道士——”
“慢。”裴昀瞇眼盯著渾天儀底座。那里本刻著“貞觀十三年鑄”的銘文,此刻竟變成了“大業九年修”,且字縫里嵌滿細碎的魚鱗狀銅片。他忽然冷笑:“不必驚動道士。去把金吾衛趙校尉請來,就說……”指腹摩挲著腕上詭紋,“他三年前在驪山獵到的‘銅狐貍’,有同類進城了。”
“裴太史莫不是夜觀星象走火入魔了?”趙校尉赤著膀子坐在軍帳里,肩上舊傷疤隨著肌肉虬結起伏,像條蜈蚣。他拎起酒壇灌了一口,“那銅狐貍早熔成鑄新錢的料了,哪來的同類?”
裴昀掀開帶來的包袱,露出個青銅匣子。匣蓋雕著百鬼夜行圖,但那些惡鬼的眉眼竟與長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坊正一模一樣。
“酉時三刻,西市胡商骨咄祿獻此物于鴻臚寺。”裴昀叩了叩匣面,內里傳來空悶的回響,“說是波斯商隊從‘青銅海’撈起的寶貝。但下官查過——”他忽然壓低聲音,“貞觀四年,疏勒國進貢的《西域異物志》里記載,青銅海在羅剎國三萬里外,海底有門,門上有……”
“有七顆銅釘,釘著七個穿唐衣的死人。”趙校尉突然接話,酒壇“砰”地砸在案上,“當年那銅狐貍臨熔前,也說過這話!”
帳外狂風驟起,卷著沙粒拍打牛皮帳幕。裴昀腕上詭紋突然發燙,他猛地按住趙校尉的手:“子時了,聽——”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像數百人赤腳踏過朱雀大街。但此刻是宵禁,街上本該空無一人!
兩人伏在崇仁坊的坊墻上,目睹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本該漆黑一片的西市,此刻亮著幽幽綠火。數百個穿開元天寶服飾的“人”在街上來往交易,但他們買賣的貨物駭人聽聞:
“上好的眼珠子咧!天寶十四年安祿山親兵挖的,一顆換三年陽壽!”
“新到的因果線!楊貴妃賜死的那個宮女親手紡的,纏在劍上能斬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