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仙蛻皮
白山鎮護城河的腐水里浮著層油膜,陳歌用竹竿撥開墨綠色的浮萍,水面下立即泛起成串氣泡。撈起的蛇蛻足有三米長,半透明的表皮上凸起人臉輪廓,眼窩位置恰好是兩個蛻皮時留下的破洞。
"第七具了。"河道管理員老周踢開腳邊的編織袋,三條環紋蛇的尸骸滾落出來。這些蛇的七寸處都長著肉瘤,剖開后露出人類的白齒。他指著河堤上的抓痕:"昨夜里巡河,瞧見個長尾巴的東西從排污口鉆進去,鱗片刮在水泥墻上直冒火星子。"
陳歌的登山靴陷進腥臭的淤泥,手電光照出排污口內側的詭異紋路。青苔覆蓋的混凝土表面,留著某種生物反復摩擦形成的包漿,細看竟是無數個首尾相銜的人形圖騰。當他彎腰鉆進管道,靴底踩碎的魚骨突然立起,在泥漿里拼出"蛻"字。
管道深處傳來黏膩的蠕動聲,陳歌的防毒面具起霧了。熱成像儀顯示前方二十米處有團人形熱源,脊椎長度卻是正常人的三倍。他摸出雷擊木令旗,旗尖掃過管壁時刮下片帶血的鱗,邊緣鋒利如手術刀。
熱源突然分裂成七團,呈北斗狀圍攏過來。陳歌后撤時撞到管壁,掌心按到個凹陷的掌印——五指間長著蹼狀肉膜,中指關節突出蛇類的刺鱗。凹陷處滲出的黏液突然沸騰,化作青煙凝成佝僂老婦的模樣。
"柳仙蛻衣,活人變畜..."老婦的聲音帶著蛇信嘶鳴,煙影指向排污管岔口。陳歌循著方向望去,水泥裂縫里卡著半枚玉扳指,內側刻著"長生觀"三個篆字。
手機突然收到陌生彩信,黑白照片上是六十年代的河道清淤現場。淤泥里露出具青銅棺槨,棺蓋被九條鎖鏈纏成繭狀,每條鎖鏈都穿著七枚人牙。第二張照片是棺內特寫:褪色的道袍裹著蛇骨,天靈蓋上插著青銅蛇形簪。
陳歌撥通發信號碼,卻聽見類似蛇類吐信的忙音。當他退出排污管時,老周正用鐵鍬猛砸條碗口粗的蟒蛇。蛇頭被拍碎時,裂開的顱骨里滾出顆人類臼齒,牙根處還粘著暗紅的牙髓。
"這玩意最近專咬夜釣的人。"老周踢了踢僵直的蛇尸,"上周李瘸子被拖下水,撈上來時..."他突然噤聲,渾濁的眼球映出陳歌身后的異象——護城河面浮起九具尸體,每具都裹著半透明的蛇蛻,像未破繭的蛾。
陳歌涉水查看最近的女尸,蛇蛻在觸碰瞬間收縮,將尸體勒成麻花狀。女尸的脊椎從尾椎處分裂,延伸出兩米長的蛇尾,鱗片間隙還粘著碎花裙的布條。當他用令旗挑開尸體的嘴,分叉的舌尖突然彈射而出,釘在旗面上滋滋冒煙。
對岸柳樹林傳來銅鈴聲,陳歌抬頭看見樹梢掛著串青銅蛇鈴。夜風掠過時,鈴舌碰撞出的旋律正是道家《安魂咒》的變調。他蹚水上岸,發現每棵柳樹的樹瘤都形似痛苦的人臉,樹根處堆著新鮮的山茱萸——那是北方葬俗中鎮尸用的藥材。
手機再次震動,殯儀館發來緊急通告:冷庫三具遺體發生蛇蛻現象。監控視頻里,裹尸袋劇烈蠕動,拉鏈崩開時涌出成團的透明蛇蛻。某個袋口突然伸出只長滿鱗片的手,食指戴著熟悉的玉扳指。
陳歌趕回祖宅取法器時,院里的古井突然噴出腥風。轆轤自行轉動,麻繩纏著具濕漉漉的女尸升到井口。尸體穿著六十年代的藍布工裝,后頸脊椎凸起蛇鱗狀的骨刺,右手緊攥著塊帶銅綠的腰牌——"長生觀執事王妙真1965"。
井水開始沸騰,陳歌砍斷麻繩的瞬間,女尸睜開的眼睛變成琥珀色豎瞳。她關節反折著爬向祠堂,在青磚地面拖出黏液組成的符咒。當陳歌用朱砂繩捆住尸體,女尸的喉嚨突然鼓起,吐出個裹著胎膜的蛇嬰。
蛇嬰咬破胎膜的速度快得驚人,瞬間長成三歲孩童大小。它用尾巴卷走腰牌,鱗片刮擦地面的聲響與排污管里的動靜如出一轍。陳歌追到祠堂后墻時,墻根新塌的土洞傳出濃烈的麝香味,洞壁粘液里混著幾縷灰白毛發。
子夜時分,陳歌帶著洛陽鏟再探排污管。在蛇鈴最密集的河段,熱成像儀顯示地下五米處有片規整的矩形空間。第三鏟帶出塊雕花青磚,磚面陰刻著交媾的人蛇圖案,背景是北斗七星壓著條蛻皮巨蟒。
"柳仙淫祀..."陳歌想起地方志記載的邪教事件。六十年代曾有個叫長生觀的組織,用少女與蛇交合的方式煉制長生藥。當年搗毀道觀的民兵隊長,正是離奇蛻皮而死的陳家旁支。
排污管盡頭出現人工開鑿的密室,墻上燭臺殘留的尸油尚未凝固。九盞青銅蛇燈圍著的石臺上,擺著七口裂開的陶甕,每口甕里都蜷縮著具半人半蛇的干尸。正中央的青銅棺槨纏著斷裂的鎖鏈,棺蓋表面用骨粉畫著未完成的蛻皮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