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裹著紙錢灰飄進(jìn)棺材鋪。陸寒山被薛九娘按在《尸衣經(jīng)》前，泛黃的紙頁上，朱砂繪就的人皮圖滲出尸油。王瘸子的拐杖敲在青磚地上，九盞人皮燈籠應(yīng)聲亮起，照出墻角九具黑棺——棺蓋上皆用雄雞血畫著“陸”字。

    “咬破中指，按在《引魂篇》。”薛九娘的長指甲劃過寒山手腕，袖中鉆出條尸蠟?zāi)傻尿隍迹绢€刺入他指腹。血珠滴在經(jīng)書的剎那，整間鋪?zhàn)芋E然寂靜，連燭火的噼啪聲都消失了。

    地窖深處傳來陶甕碎裂聲。寒山舉燈下探，見昨日撞翻的陶甕旁跪著個人影——竟是貨郎陳三！陳三的七竅塞滿黍米，肚皮上縫著張黃符，符紙的朱砂字跡正隨寒山的呼吸明滅。

    “走尸蠟的傀儡，比活人聽話。”薛九娘吹響骨哨，陳三猛然抬頭，黍米從眼眶滾落，露出兩團(tuán)蠕動的尸蠟。他四肢著地爬來，脊背裂開道縫，鉆出數(shù)十條尸蠟觸手，每根觸手尖端都粘著半片指甲蓋——全是失蹤村民的！

    亂葬崗的殘碑被月光鍍上尸青色。陰戲班在墳塋間搭起紙?jiān)鷳蚺_，臺柱纏著浸尸油的麻繩。薛九娘戴青銅鬼面登臺，戲服上的三百六十顆人牙隨步伐碰撞，奏出《黃泉引》的調(diào)子。

    寒山被迫捧著哭墳鏡站在臺側(cè)。鏡面映出臺下觀眾——盡是七竅塞蠟的村民！他們的關(guān)節(jié)以詭異角度扭曲，隨著嗩吶聲跳起葬舞。戲臺突然塌陷，露出底下九口薄棺，棺中尸體竟與活人觀眾一模一樣！

    “今兒唱《活祭》。”薛九娘甩出水袖，袖中飛出成群尸蛾。蛾翅撲簌間，戲臺四周升起九盞白燈籠，燈罩竟用少女面皮制成，顴骨處還留著淚痕。寒山手中的哭墳鏡突然發(fā)燙，鏡中映出驚人真相——臺下村民的魂，正被燈籠吸入戲服的人牙中！

    王瘸子將寒山鎖進(jìn)祠堂暗閣。閣內(nèi)供著尊無面神像，神像肚皮上刻滿《尸衣經(jīng)》禁咒。寒山觸碰經(jīng)文的剎那，神像七竅涌出尸蠟，凝成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形。

    “這是你的替身尸。”王瘸子掏出把骨刀，割開人形手腕：“要煉《尸衣經(jīng)》，得先舍了魂。”

    寒山突然頭痛欲裂，記憶如潮水消退。他看見三歲的自己蹲在院中玩人牙，父親正用童子腸搓線縫尸衣。哭墳鏡從懷中跌落，鏡面映出駭人畫面——暗閣神像的肚皮，竟是用他娘親的背皮繃的！

    子夜陰風(fēng)穿堂而過。替身尸突然暴起，尸蠟手掌插入寒山胸膛。寒山的心跳聲在閣內(nèi)回響，每跳一下，替身尸就凝實(shí)一分，而他掌心的《尸衣經(jīng)》字跡就淡化一行。

    寒山掙脫桎梏逃向人燭冢。月光下，九十九具陶甕列成八卦陣，甕口的人頭蠟像正在融化。陣眼處的千年陶甕裂開細(xì)紋，滲出瀝青狀黑漿——這是尸蠟?zāi)阁w蘇醒的前兆！

    薛九娘在冢頂跳起招魂舞，戲服人牙紛紛脫落，在空中拼成《噬魂卦》。寒山懷中的哭墳鏡突然炸裂，碎片劃破手掌，血滴在母體陶甕上。甕中伸出條巨蟒般的尸蠟觸手，觸須上粘著無數(shù)張痛苦人臉，正是百年來被煉成人燭的陸家先祖！

    “時辰到了。”薛九娘摘下面具，露出腐爛的半張臉——那竟是寒山生母的面容！母體尸蠟將寒山卷入甕中，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整個縣城被尸蠟覆蓋，活人在蠟液中凝成新的陶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