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南海翻涌如沸，鄭和寶船殘骸浮出礁叢。三十七盞暹羅沉香燈懸于桅桿，照得龍骨泛起青蠅色磷光。錦衣衛千戶陸九淵的繡春刀橫在貧道頸間時，刀刃沾著的龍涎香混著腐尸味直沖鼻竅。

    "三焦經輪交予本官！"刀鋒壓入皮肉半寸，"太醫署鼠目寸光，此物當重塑海上藥道——以沉香瘴貫通三焦水道！"

    話音未落，船板縫隙滲出黑涎，兩百年前的桐油與尸膏凝作經絡狀黏液。貧道袖中銀針突突跳動，憶起太醫院秘錄所載"珊瑚脈"——十二經別竟在藥人臂膀凸起枝狀硬痂，恰似南海鹿角珊瑚。

    陸九淵飛魚服下擺忽現佛郎機鐘表紋，貧道心頭雪亮："萬歷二十年馬尼拉焚香案，佛郎機人燒毀的暹羅貢船，原是爾等私煉瘴器？"艙底機括驟響，二十藥人匍匐而出，眼窩嵌著珠母貝似的硬塊，行走時帶起咸腥海風。

    千戶猛然嗆咳，血珠懸空凝成小篆，正是去歲太醫院失竊的瘴癘歸經殘卷。藥人脖頸忽開七竅，噴涌之物非血非膿，竟是裹著瓊州口音的咸濕霧氣。

    "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貧道銀針釘入船板榫卯，"爾等竟將奇恒之腑化作走私暗道！"針尾震鳴引得寶船殘骸嗡響，黑涎逆涌桅桿，凝作三保太監船隊的幽魂輪廓。

    藥人踏著子午流注禁時起舞，陸九淵繡春刀忽化軟綢。刀面映出隆慶元年舊事——暹羅使臣暴斃鴻臚寺，尸身經脈盡成沉香木紋。此刀非金非鐵，實乃千層沉香壓就的經脈絡管！

    幽靈舟師令旗指北斗，寶船龍骨轟然炸裂。懷中三焦經輪自旋如風車，將二十四藥人珊瑚經脈收束成球。陸九淵官服碎若飛蛾，脊背刺滿泰西解剖圖，右三焦俞穴處赫然紋著佛郎機商船針路圖。

    "閹黨走狗安知大計！"千戶七竅涌出藤壺狀活物，"汪直海禁穴譜方是......"藤壺猝然炸裂，碎殼在月下拼出坤輿萬國圖殘缺一角。

    藥人化作人形沉香柱，青煙幻出呂宋島輪廓。貧道咬破舌尖血染經輪，失傳的瘴氣歸經第七訣顯形——三焦經別絡竟暗合南海大潮！

    幽靈舟師齊誦針方禁咒，寶船殘骸直立如菩提巨樹。樹冠膻中穴處，永樂年間十萬下西洋將士幽魂，正在三焦水道輪回往生。

    陸九淵軀殼鼓脹如鮹囊，皮膜下沉香改易的經脈突突跳動。東方既白時，他左耳墜下琉璃骨片，陰刻番文"萬歷十一年濠鏡疫案終章"。

    怒濤現七處漩眼，各浮針灸銅人一具。經輪擊碎最近銅人，腔中爆出成捆萬歷鹽引，每張皆鈐南京戶部失蹤的丹砂印！

    龍骨終化齏粉，某碎片劃過貧道右手少府穴。剎那得見宣德秘辛：末次下西洋寶船載歸之物，非史載麒麟，實乃......

    潮退時分，灘涂遺三十七盞青銅河燈。最古舊者燈壁繪鄭和船隊行于人體三焦，帆面補丁竟是建文四年改歷詔殘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