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聯句(上)
白衣書生仍舊不假思索,吟道:“東宮選僚屬。”侍女上前,又送一花。
他此句一出,幾人都看向他。
這作詩和作文一樣,講究個起承轉合,阿母教育兒子,已經屬于“轉”了,轉過了之后,
或是兒子折節向學,或是另有他說,這首詩就可以做結了。可此人竟突然引出一段東宮選官的事來!
這是要干嘛?還要寫去東宮當官的事?就好像王揚給諸生講楚辭,快到下課時王揚突然來了一句:“話說新幾內亞的部落......”諸生:???這一桿子捅哪去了?
這不是節外生枝嗎!
要么就是此人才華不俗,有信心駕馭多生出的枝節并且不偏離主題;要么就是只顧接句,但對全篇布局思慮不周,以致于把詩句抻得繁復冗余。
后者不太可能,四人都看出來,他怎么會例外?再說才名如此,怎會不懂謀篇?
至于前者也不太對,因為這不是一人獨作,而是聯句。你再有信心也只能掌控自已寫的部分,就算你有后續安排,但旁人接句未必能如你意,雪球一滾,可就不是你預想的模樣了。難不成真是自信到極點了,認為不管別人寫得什么樣,他都能接得回來?
又或者壓根不在意整首詩是成功還是失敗,只管自已得花逞才,那心性就有點......獨?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柳憕還是想合眾人之力,把這首聯句詩做得漂亮一些。所以想了又想,才在缽聲停止的最后一刻接道:“資蔭爾可除。”
柳憕此句一出,立刻得到樂湛夫妻的贊許。連謝星涵也暗道這句接得好。因為這么一來,上句刁鉆的“東宮選僚屬”立即變成了阿母說的話,意思是阿母告訴兒子:東宮在選官佐,按照家資門蔭,你可以應選。這相當于把本來已經脫韁的馬,又給拉了回來。
柳憕感受著坐中稱贊的目光,看著桌案上紅、白、藍三朵鮮花,只覺生活終于回到了正軌!
他輕嗅花香,微微閉起雙眼,心中不由感嘆:某人不在,其樂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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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南北朝時的用韻既非平水韻,又非漢時韻,如果非要找一個相近的,那《切韻》無疑較貼合,但也不是完全一樣。雖然六朝韻譜多散佚,但通過殘余文獻和當時的詩賦仍然可以還原個大概,對這個時代用韻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參看于安瀾先生的《漢魏六朝韻譜》、羅常培、周祖謨的《漢魏晉南北朝韻部演變研究》以及王力先生《南北朝詩人用韻考》。
當時用韻和現在有同有異,同的比如說帷、誰、眉,這三個字念起來現在也覺得押韻;不同的比如姿、悲、龜,這三個字現在念不押韻,只有用南北朝時的古音念才押韻。并且用當時古音,這三個字和帷、誰、眉這三個字也是押韻的。另外當時寫詩還有用“窄韻”和“寬韻”之別,這六個字即便以窄韻的眼光看也是同韻。
為了讓大家感受到協韻之味,我替書中角色寫詩都盡量用古今重疊同韻的韻字,這樣既合史實,又能讓大家在讀的過程中感受到音律之美。但有時候在無傷大雅的情況下,也會有單獨用古今韻的例子。比如王揚寫蛋炒飯那首“松火和云煮”,里面韻腳“圓”和“鮮”押的就是古韻,用今韻念是不押的。但當時順手就寫出來了,并且王揚在船上本就是隨口戲作,所以也就沒改。
Ps新幾內亞的部落和楚辭真的就無法建立起一丁點的聯系嗎?這個問題沒有固定答案,主要是鍛煉思考和激發博覽,體會推論的魅力。有興趣的小伙伴可以把這個作為一個閑暇時娛樂思維的問題,當含巧克力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