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玄冥珠*以血傳神(一)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北冥——北海。
蒼茫北海,朔風勁吹,雪花如席,極天彌地,巨浪夾雜著冰塊,在如刀般的寒風里肆虐無羈。
無際的海面上,一頭巨鯤正頂著寒風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嬉戲遨游,寒風和冰塊撞擊在它那厚實的鱗甲之上,瞬間破碎,根本不能對它造成絲毫的影響。滔天的巨浪在它身邊翻騰不已,但和它那碩大無匹的身形相比,那些本該是威力無窮的巨浪已經顯得有些微不足道。它在這無際大海之中遨游,就像是鵝行平湖,顯得優哉游哉,直如閑庭信步一般,適意而又恬然。
在它那寬闊平實猶如小島一般的脊背上,差一點就要命喪于巨鯤之怒的四位中原放逐者正斜倚在巨鯤聳立如墻的魚鰭上,昏昏欲睡。經過了數月的海上旅行之后,雖然與風浪的搏斗早已將他們鍛煉出了一身銅筋鐵骨,這無窮無盡的天地之威卻也仍舊讓他們心有余悸。而日前與巨鯤的一場搏斗,歷盡艱險的他們更加領略了天地造化之奇,世事萬物之莫測。這一切噩夢一般的經歷,終于讓這四名桀驁不馴不知天道為何物的放逐者對這莫測的天道充滿了敬畏。
巨鯤背上,睡夢之中的該隱神思飄渺,突然進入了一片奇異的空間之中。從外面看來,這個空間是一個巨大的、黑、紅、藍三色混雜、布滿了條紋的巨大圓球,在自己的元神識海之中緩慢卻一刻不停地無聲旋轉。該隱的神識剛剛接近這個圓球,卻覺得圓球之中突然生出一種柔和卻不可抗拒的撕扯吸力。還不等該隱生出退避之心,他眼前一暗,已經進入了一個對他而言似是極度陌生而又十分熟悉的世界之中。
這個空間看似狹小,卻又像是有著無窮之大,往頭頂看去,但見一輪血紅的圓月正穿行在黑、藍交雜的云層之中。眼前是一片推之不動的濃稠霧氣,三色交雜,重重疊疊,如一個其大無比的巨繭,把該隱的神識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內。
此時的該隱雖然感覺舉動不便,卻并未感覺到有什么不適之處,反而覺得渾身暖洋洋地如入溫泉,像漂浮在云端,又像是進入了母親溫暖的懷抱,溫馨而又安全。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兒,沒有機心,沒有憂愁,更沒有了憂傷。只有無盡的恬淡,無所求、無所喜、無所憂、亦無所恨。仿佛自己只要身處在這個奇異的空間里,世間一切便再也與自己無關。不管是凄風苦雨,亦或是軟語纏綿,都已經離自己無比的遙遠。這一切的一切,自有另外一個人,也就是這個空間的掌控者為自己承擔。
但他同時也在朦朧之中意識到,這個空間、這個空間的主人,必然是和自己息息相關,有著千絲萬縷密不可分的聯系。也許自己今時今日所作所為,只不過都是他在幕后操控著自己所完成的一系列任務而已。
與此同時,有一個神秘的聲音透過那一層層迷障,投入該隱的神識之中,使他恍然明白,這個空間和它的主人與自己血肉相連,不分彼此。不論他做了什么,都會從保護自己的基點出發,絕對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本來以該隱那種飽含了陰暗特性的性情看來,世間一切,值得他完全相信的人或物并不多見,但這個聲音乍一進入他的心海,居然立刻便能讓他深信不疑,就仿佛那是他自己的心聲一般。雖然該隱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動搖自己對于那個聲音似乎根深蒂固的信心。
無比的信任之后,往往便是強烈的依賴。這個奇異的空間對該隱充滿了一種母性的柔情,似乎只要該隱藏身在它的懷抱之中,它就會甘愿為他而生、為他而死、為他遮擋世間所有的風風雨雨。
強烈的安全感終于讓多疑善變的該隱放松了警惕,整個心神完全開放。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放松下來的該隱突然發現,眼前那原本重重疊疊密不透風的霧墻突然之間紛紛向兩旁分開,無數道或黑或藍或紅的門戶排成一列,延伸成一條狹長的通道,在他面前伸展開來,通向一個不知名的遠方。
一種讓該隱感覺分外親切的氣息從通道中撲面而來,就仿佛那個通道的另一端有著一個令他為之魂牽夢縈的親人正在向他發出殷切的召喚。此時的該隱幾乎已經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他機械地邁動腳步,向通道之中走了進去。
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歌聲從通道盡頭傳來,凄切柔婉,似有無盡的離愁,似有說不盡的慈愛。該隱雖然從未真正見到過自己的生身之母,卻也能從這一陣陣柔婉的歌聲之中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震動心弦的濃濃母愛。
這一陣陣歌聲是那樣的凄涼,盡管該隱心冷如冰,卻也被其中所蘊含的那絲絲縷縷的真情所感化,冰冷的內心漸漸溫暖,就像當初面對父親照月東罡之時,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種莫名的情愫,就如同一個迷失的孩童,在夜晚漆黑的曠野里凄惶狂奔,卻突然聽到了自己母親的呼喚一般。他心中一熱,眼角含淚,腳下不禁加快了步伐。
這一條通道似乎沒有盡頭,該隱在其中奔跑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看到一絲亮光,而那個聲音卻仍是若有若無,在他耳邊不停地回蕩。該隱停下腳步,向前后張望,卻見自己已經身處于通道深處,前后都是一道道數不盡的門戶,紅、黑、藍交錯林立,錯綜復雜,令人望之而眼花繚亂。
在這樣的一種詭異情境之中,該隱突然發現,自己后方的來路之上一道道門戶正在迅速關閉,就在自己剛一愣神的一剎那,身后的最后一道小門已經消失,只剩下了一堵柔軟光滑卻似乎堅不可摧的霧墻。
兩側每一道門戶之間,狹窄的空隙黑暗幽深,幾不可測。一聲聲嗜血的獰笑從中隱隱傳來,竟然逐漸蓋過了方才那一陣陣令他激動不已的悲歌。此時的該隱突然發覺自己竟然變得如一個赤裸嬰兒一般孱弱無力,面對著眼前這些未知的威脅竟然興不起一絲抵抗之意。無邊的恐懼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將他徹底淹沒。他只覺得通體冰冷,身體慢慢僵硬,而一個個懵懂鬼影也在此時慢慢飄出門戶空隙,喋喋怪笑著向他蜂擁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