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神火領地(上)
一場大戰之后,偽黎第一戰將色目孤零零地站在戰場中央,環視著周圍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族人尸體,原本彪悍犀利的眼神漸漸黯淡,代之而起的是滿臉的茫然和無奈。他那高大的身軀逐漸萎縮,轉眼間已經恢復了剛剛出現時的樣子,雖然仍舊比太子等人那種一般人族的身體高大了許多,但威猛之氣早已消失不見,腰背佝僂,不再挺拔,配上那雙茫然無措的眼神,顯見得心中的信心已經動搖,對于眼前的一切既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
太子站在龍馬那寬闊的脊背上,臨風而立,手中的長劍劍尖指地,一滴滴鮮血猶自緩緩滴落,在腳下的草葉上發出一聲聲撲簌簌的輕響。那聲音雖然輕微得幾不可聞,但落在太子耳中卻是如同一聲聲驚雷,心神震動。胸臆之中那股沛然的殺意漸漸散去,絲絲悲憫如蟲蟻般不停地啃噬著身上每一根神經。而一邊的月殤和楓依雖然臉上一片冷漠,但俏目之中卻也悄然閃爍著點點的不忍。銀彪和小白也已經散去了周身的煞氣,懶散地趴在地上,不停地輕聲低吼鳴叫。只有玄天龍馬因為血液中那種根深蒂固的誅魔祛邪的天性使然,仍是不住地踢踏著四足,雙眼緊盯著早已失去斗志的色目蠢蠢欲動,似乎隨時便要發動攻擊。太子心中不忍,俯下身輕輕地在它的頭上撫摸幾下,龍馬會意,這才漸漸地安靜下來。
太子輕輕將劍刃上的血跡擦凈,看著對面垂頭喪氣的色目說道:“今日之事,非是我等殘忍嗜殺,實在是因為你們太過咄咄逼人,我們這才無奈反擊。如今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做辯解,只希望你回去之后,把此事的前因后果如實稟報給鬼目族長知道。至于他作何決斷,也只好由他了。我們尚有要是在身,不能在此久留,這就告辭了!”
只見色目那茫然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絲血光,瞪視著太子用一種毫無感情的低沉聲音說道:“照月東罡,今天你們先是以卑鄙手段害死我族守護大神,又伙同這三個畜生屠戮我數百族人,不管你殺不殺我,我色目都絕對不會領情,我偽黎一族和你們人族之間的深仇也已經結下了。從今往后,我偽黎一族定當追隨神木王大王,和你們人族勢不兩立!”
說完也不再理會族人那狼藉遍地的尸體,神情決絕地把手中的巨斧往地上一擲,回頭便要離去。
太子無語,低頭嘆息。
眼看著色目那孤獨的身影就要沒入密林,正低頭沉吟的太子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弓弦響,跟著便是一聲痛楚的悶哼。急抬頭看時,卻見已經走到林地邊緣的色目正手捂胸口,神情痛苦地艱難轉身,用手指著太子說道:“你們人族……當真是……當真是……卑鄙無恥!”
話音未落,高大的身軀已經委頓倒地,抽搐幾下,不一會便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之上,一命歸西了。一枝犀利的羽箭就插在色目尸體正前方的一株大樹樹干之上,箭羽上血跡宛然,猶自微微顫抖。太子回頭看時,只見月殤正面無表情地收起長弓,俏目之中一片漠然。
太子心中既是不解又是憤怒,滿面通紅地指著月殤道:“月殤,你……”
卻見月殤平靜地說道:“太子殿下,大敵當前,豈可有婦人之仁?月殤雖是女流,卻也知道放虎歸山,自貽其禍的道理。現在咱們還未找到神火族駐地,而偽黎領地極為寬廣,咱們又剛剛與其結下深仇,若是就這么放他回去,一旦偽黎全族糾結攔阻,咱們前行之路勢必會變得步履維艱。雖說咱們不怕,但一旦時間耽擱得久了,被九黎族人占得先機,豈不誤了大事?所以月殤這才貿然出手,卻并不是有什么貪殺之意。”
楓依在一邊也不住地點頭稱是,就連龍馬和銀彪、小白也連連點頭。太子一時語塞,雖然心里明白月殤說得有理,但對于眼前這位女子冷靜得有些殘酷的性情卻是有了一絲芥蒂。
太子強忍著心中的不快,招呼二女和三頭神獸一起動手,迅速地將戰場上的殘骸清理干凈,再也無心停留,當即啟程,向著大山深處繼續進發。等大致辨明了方向之后,三人各自騎上坐騎,騰空而起,瞬間消失在茫茫的瘴霧之中。
就在三人離去之后不久,林地之中突然騰起一陣青色的煙霧,一個頭生雙角身材和色目差不多的偽黎族人手持一條蛇形的權杖出現在沼澤邊緣。只見他隨手取出一只青色的葫蘆,口朝下打開蓋子,嘴里吟出一陣怪異的音符。草地上殘留的血污之中隨即飄起一縷縷黑色的輕煙,帶著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呻吟之聲鉆了進去。那人將葫蘆蓋好,環視四周許久,眼角突然流出幾滴渾濁的淚珠。只見他抬頭仰望著太子離去的方向喃喃低語,眼底流露出一抹刻骨的仇恨和犀利的殺意……
太子等人在空中向南繼續飛行了許久,從空中向下望去,但見飄飄蕩蕩的白色瘴氣漸漸稀薄,其中漸趨清晰的植被也逐漸從濃密變得稀疏起來,而且樹木的顏色也從那種欲滴的蒼翠變得略顯枯黃,斑駁的紅色砂土時隱時現,絲絲熱氣從下方隱隱傳來,氣溫愈發炎熱。太子三人見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神火族到了。不等太子發話,感應靈敏的三頭神獸已經在龍馬的帶領之下相繼向地上落去。
一帶稀疏低矮的灌木叢在紅色的巖石砂土之中綿延開去,原本濃重的瘴霧已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不時隨風飄揚的紅色塵土。這片貧瘠的土地一望無際,其中不論是山川、河流、還是植物,都無一例外地隱隱透露著火紅的顏色,人行其中,每一步落下都會感受到一股清晰的炙熱傳來。微風拂面而來,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濃重的硫磺氣息,太子等人越往南走,這種氣息就越來越是濃烈。
空曠的山野中干旱之極,隨著三人往南行進的路程越來越遠,視野中的植被已是越發稀少低矮,極目望去,但見四野茫茫,赤地千里,綿延不絕,渺無人煙。三人三獸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行進了許久,始終見不到有神火族人出現。
太子等人行進到此處,地面上的瘴氣已經不見分毫,只是在離地四五丈之處,猶有一層稀薄的白色氣體若隱若現,將大地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由于四周只有一些稀疏低矮的灌木,并無密林遮蔭,加上地上滿是紅色的巖石沙礫,時近正午之時,整個神火族領地上一片滾燙,熱氣炙人。人行其中,如入火爐,渾身的汗水剛剛流出,便已經被蒸發一空,變成一層白色的鹽堿貼在皮膚之上,緊巴巴地難受之極。好在三人三獸俱是身負異能,太子功法混元,此時已經能夠在體內轉化真元,化陽為陰,體自生涼,以此稍解燥渴;而小白、龍馬、銀彪、月殤、楓依無一不是功法至陰,至此至陽之地雖然十分不適,但終究是陰陽相克亦能相生,倒也還能支持得住。直到此時太子等人方才明白,為什么這神火一族幽居南疆這種被偽黎、荊蠻等蠻族四下夾侍的險惡環境之中,仍然能夠有驚無險,處之泰然地保持著數千年的安寧,原來他們除去有與生俱來的控火異能所倚仗之外,這蠻古洪荒的殘酷環境更是為其提供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天然屏障。如果是普通人敢于貿然進入這片領地,只怕在未曾見到神火族人之前,就已經被難耐的酷熱和干旱奪去了性命,更遑論對他們的族人造成什么威脅了。
一行人沿著灌木叢中的一條依稀可辨的小路一路往南,一直走到日落時分,這才在遠處看到了一帶綠意盎然的山崗。雖說山上依然是草木稀疏,與偽黎族駐地那處處綠樹參天,遮天蔽日的景象根本不能相比,但對于在不啻于茫茫荒漠的荒涼原野上辛苦行進了一天的太子等人來說,那遠處的一帶綠茵已經堪比人間仙境。因為此時的綠色,那就預示著前方有清清的泉水、濃郁的綠蔭、涼爽的微風亦或是熱情如火的當地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