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寒露那天晚上，金陵城西可熱鬧不起來。裱畫匠李三槐在屋里修補一副破破爛爛的《鐘馗捉鬼圖》。那小油燈一跳一跳的，把畫里判官的朱砂紅袍照得紅得嚇人，就跟要滴出血來似的。

    李三槐正看得入神呢，突然就發現鐘馗腰間玉帶的紋路，嘿，跟三天前收的皮影人偶一模一樣！這可太奇怪了吧。這時候，窗欞外飄來一股燒紙錢的味兒，月光透過窗紙，在畫上投出一些密密麻麻像牙齒印兒的光影，好家伙，咋看咋像皮影幕布上的鏤空雕花。

    就在這時候，打更人張瘸子杵著個銅鑼，一瘸一拐地站在門檻外頭，扯著嗓子就喊：“李師傅，這畫補不得！”他那只獨眼直勾勾地盯著畫角破損的地方，接著又說：“二十年前秦淮河鬧水患，請來的茅山道士就在這幅畫前，突然就死翹翹啦！”說完，他伸出那缺了三指的手，往鐘馗腳下一指，那兒隱隱約約有團墨漬，仔細一瞧，居然是七個像小蝦米一樣蜷縮著的嬰孩輪廓。這可把人嚇得夠嗆！

    到了后半夜，雨下得噼里啪啦直響，雨點使勁兒拍打著房檐。李三槐睡得正香呢，就被皮影箱里奇怪的動靜給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好家伙，這皮影箱的箱蓋自己就掀開了，十八個皮影人偶晃晃悠悠地懸在半空，竟然擺出了《目連救母》的戲碼。

    這戲演得正熱鬧，到“夜叉拖劉氏入地獄”這一段時，更邪乎的事兒發生了。畫里的鐘馗突然跟活了似的，橫著劍“唰”地一下就劈開了宣紙，那用朱砂繪制的寶劍，正好刺中了皮影劉氏的咽喉。李三槐就覺得自己右手突然疼得鉆心，低頭一看，掌紋居然和皮偶提線的勒痕一模一樣，這不是活見鬼了嘛！

    第二天，金陵大學考古系的顧青崖教授聽說了這事兒，就跑到裱畫鋪來看皮影箱。他拿著個放大鏡，在人偶關節那兒仔細瞧，一邊瞧一邊嘀咕：“這是用未滿月嬰孩的囟門皮硝制的。”說完，他用鑷子鑷起皮影劉氏的一塊殘片，對著日光一照，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毛孔。他接著又說：“《影戲考》里記載，光緒年間，陜南有個影戲班子，為了讓皮影更逼真，就把難產死的孕婦……”

    話還沒說完呢，就聽到裱畫鋪里傳來一陣凄厲的哭嚎。大家趕緊沖進去一看，李三槐正拿著刻刀在自己左臂上剮肉呢！那血淋淋的皮肉往皮影框架上一貼，嘿，嚴絲合縫的。顧青崖心里一驚，猛地掀開李三槐的衣領，好家伙，他后頸上出現了北斗七星狀的黑斑，和《鐘馗捉鬼圖》里那七個墨嬰的位置，簡直一模一樣，一個點兒都不差。

    到了子時，打更的鑼聲剛響，那皮影箱突然就冒起了青煙。李三槐眼睛一翻白，提著個血淋淋的皮影“嗖”地一下就躍上了房梁，嘴里還發出像老巫婆一樣的尖笑，喊著：“當年七個童男的血債，該用七具人皮來償！”顧青崖懷里的羅盤，磁針“啪”地一下就崩斷了，正好扎進畫中鐘馗的鬼目里，這也太嚇人了。

    這事兒越鬧越大，大家沒辦法，就把棲霞寺的智空法師請來了。智空法師一看到皮影殘片，手里的念珠“嘩啦”一下就崩散了。他臉色大變，趕緊蘸著香灰在地上畫出個星圖，說：“這是北斗鎖魂陣啊！光緒二十四年七月半，七個男童被活生生剝了人皮，做成皮影用來鎮壓水鬼。每逢甲子年，這怨氣就要破封啦！”

    于是，智空法師就開始做法事。法事做到三更天，供桌上的糯米“噼里啪啦”地突然就爆成了黑灰。智空法師一咬牙，割開自己手腕，把血灑向皮影箱。這一下可不得了，箱里“嗖”地飛出七張人皮，每張人皮上都浮現出孩童哭哭啼啼的臉。

    李三槐這時候突然掙脫了繩索，拿著刻刀在自己胸口剜出了一個北斗圖案，鮮血“噗”地一下噴濺在《鐘馗捉鬼圖》上。更嚇人的是，那七個墨嬰居然從畫紙里爬了出來，開始啃食那些人皮。智空法師大喊：“快燒了戲箱！”結果喊完，他手里的木魚“咔嚓”一聲裂成了兩半。

    顧青崖這時候卻看見，皮影劉氏在火光里舒展開四肢，被血浸透的人皮上竟然浮現出金陵城的地圖。仔細一瞧，每個標記點都對應著光緒年間的溺亡案，這可真是太邪門了。

    后來，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午夜，大家跟著皮影的指引，來到了秦淮河一個廢棄的碼頭。退潮后的淤泥里，露出了一個青銅祭臺，臺面上刻著“光緒二十四年制”的銘文。再往水里一看，七個鐵籠半浸在水中，每個籠子里的骸骨，頭蓋骨都被整塊剝走了。

    顧青崖看著這一切，正想說：“當年官府為鎮水患，將童男獻祭給龍王。這些皮影是用祭品……”話還沒說完呢，李三槐突然像瘋了一樣，“撲通”一聲就躍入河中，七張人皮“呼”地一下裹著他，“咕嚕咕嚕”就沉入了漩渦里。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河底傳來皮影戲的鑼鼓聲，好像還有七盞青燈，引著紙扎儀仗慢慢沒入黑暗之中。

    這事兒過了三個月，《金陵晚報》上登了個秦淮河浮尸案。那七具尸體啊，人皮都沒了，傷口邊緣跟鋸齒似的。法醫一檢查，還在尸體胃里發現了大量彩繪顏料。棲霞寺的功德碑上，新刻了七個無名牌位，每逢陰天下雨，這牌位上就會滲出朱砂色的水珠，看著怪滲人的。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到了2008年。河道清淤的時候，工人挖出了一個青銅匣子。打開一看，匣子里的皮影保存得還挺好。考古隊員清洗的時候，發現劉氏皮偶的關節處嵌著一枚懷表齒輪，一鑒定，竟然是民國二十七年失蹤的顧青崖的。

    現在呢，這些皮影被陳列在民俗博物館里。保安說，他夜里巡邏的時候，經常能聽見《目連救母》的唱詞。監控錄像里還顯示，這些皮影會在子時自己調整動作，你說奇怪不奇怪？

    去年中元節，有個游客在博物館拍照，結果拍到展廳玻璃上映出了七個提燈的男童，那燈籠上模模糊糊還能看見北斗圖案。至于那箱據說能逆轉陰陽的皮影，聽說還鎖在博物館地下庫房里，正等著下一個甲子年呢……誰知道到時候又會發生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