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槐蔭詭嫁》
民國三十七年霜降那天晚上,北平琉璃廠的裱畫匠陳九如,蹲在槐樹胡同口燒紙錢。您猜怎么著,那紙灰打著旋兒,貼著地面到處飛竄,最后竟然都聚在了第三進院子的青磚影壁前。這事兒,透著股子邪乎勁兒。
陳九如摸出腰間的酒葫蘆,猛灌了一口燒刀子。就在這當口,他眼角的余光瞥見磚縫里卡著半只繡鞋。嘿,這繡鞋可不一般,蔥綠的緞面,上面繡著并蒂蓮,那金線勾的葉脈,在月光下泛著像磷火似的幽光,瞧著就讓人心里發毛。
這院子可不簡單,原是前清裕王府的別院。二十年前,陳九如的叔祖父陳玉山受雇來修繕廊畫,結果當夜就吊死在了梁上。陳九如記得清楚,叔祖父臨終前寄回的家書里,還夾著片槐樹皮,背面用朱砂寫著“莫近西廂”四個字。這會兒,他盯著繡鞋內側那斑駁的血漬,正發愣呢,突然就聽見西廂房傳來一陣木梯吱呀吱呀的聲音,就好像有人正踩著那年久失修的樓梯,一步一步,緩緩而下。這深更半夜的,可把陳九如嚇得一哆嗦。
陳九如壯著膽子,舉著煤油燈推開了西廂的門。這門一推開,一股霉濕氣撲面而來,里頭還混著一絲甜膩膩的胭脂香。再看屋里,那張八仙桌都積了三寸厚的灰,可怪就怪在,當中擺著個紫檀畫匣,竟然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陳九如好奇啊,就打開畫匣,把里頭的卷軸展開了半尺。這一展開,可不得了,露出半張美人臉。那柳葉眉,眉間還點著翠鈿,唇角的胭脂紅得那叫一個妖異。陳九如拿著裱畫刷,剛碰到畫紙,這美人的眼珠突然就轉向了右側。緊接著,原本空白的背景里,慢慢浮現出半截槐樹枝,枝頭還懸著個穿蔥綠衫子的女子,腳上就只剩一只繡鞋,跟胡同口磚縫里卡著的那只一模一樣。這可把陳九如嚇得夠嗆,手里的煤油燈差點都沒拿穩。
到了后半夜,突然雷雨大作。陳九如睡得迷迷糊糊的,被瓦當墜地的那聲脆響給驚醒了。他睜眼一看,煤油燈早就滅了。借著閃電的光,他瞧見裱畫案上攤著一張新裱的《槐蔭仕女圖》。這一看,又把他驚得下巴都快掉了。畫里的女子脖頸處多了一道紫痕,原本的翠鈿變成了一只振翅欲飛的綠翅蝶。更嚇人的是,畫軸末端粘著片槐樹皮,跟他珍藏了二十年的那片,嚴絲合縫,就好像是從同一塊上撕下來的。
第二天,陳九如拿著這幅畫去找琉璃廠的老掌柜趙瘸子。這趙瘸子可是個老江湖,見多識廣。他一看到這幅畫,獨眼里的瞳孔“嗖”地一下就縮成了針尖大小,驚訝地說:“這是裕王府三格格出殯時壓棺的畫?。‘斈暾埖目墒翘旖蛐l畫魂圣手韓三爺,畫完就封在灌了水銀的楠木匣里……”話還沒說完呢,就見畫里那只蝶竟然振翅撲到了窗紙上,撲騰撲騰地,翅膀上的磷粉簌簌落下,顯出幾行小楷:“甲子年癸酉月戊戌日,陳氏子嗣當以心血飼畫,聘槐仙為妻?!?br/>
陳九如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掌紋不知啥時候變成了暗紅色,虎口處還憑空多出一顆胭脂痣。這可把他給嚇得不輕,心里直發慌。
當天夜里,西廂房又傳出了嗩吶聲。陳九如好奇,就過去瞧了一眼。只見八仙桌上擺著一對龍鳳燭,那燭淚在青磚上蜿蜒流淌,竟然慢慢形成了一個“奠”字。陳九如就像被鬼迷了心竅似的,鬼使神差地掀開了畫匣。這一掀,可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那畫中的女子已經換上了鳳冠霞帔,空白處還浮現出三十六抬嫁妝,每臺箱籠都往外滲著黑血,透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后來啊,北平城破的那天,陳九如在槐樹根下挖出了一個青銅祭盤。這祭盤可不一般,盤內鑄著九層地獄圖,正中凹陷處積著黑褐色的物質,湊近一瞧,竟然是干涸的血漿混著槐花,那味兒,別提多難聞了。更詭異的是,盤底還刻著陳氏族譜,末位赫然就是他父親陳玉林的名字,生辰八字旁邊還注著“癸未年七月初七子時,血祭槐仙”。這可把陳九如給弄懵了,這到底是咋回事???
正琢磨著呢,突然雷聲在頭頂炸響。這一響,陳九如猛地記起七歲那年中元節,父親帶他在槐樹下埋過一個陶罐。他趕緊把陶罐挖了出來。這陶罐剛出土的瞬間,他掌心的胭脂痣就劇烈灼痛起來。打開陶罐一看,里頭裝著一對翡翠耳墜,耳針上還沾著片帶黑痣的人皮,仔細一瞧,正是叔祖父陳玉山左耳后的胎記。這事兒,可真是越來越邪乎了。
解放軍進城那天,槐樹胡同的老住戶們都說,看見一個穿綠衫子的女人走進了西廂房。等大家發現陳九如的時候,他正跪在槐樹下,胸口插著半截裱畫刀,鮮血順著樹根“咕嚕咕?!钡貪B入青銅祭盤。那幅《槐蔭仕女圖》呢,也不翼而飛了,就剩下裱畫案上留著方胭脂盒,盒底還壓著一張民國二十七年的婚書,上面寫著:“立婚書人韓三爺,今將陳門玉山精魄繪入畫中,與裕王府槐仙結陰親。若甲子輪回陳氏血脈未絕,當以嫡子心血解封……”
這事兒到這兒還沒完呢。1983年文物普查的時候,工作人員在西廂房的暗格發現了一個鎏金畫匣。當他們展開畫卷的那一刻,所有目擊者都發誓說,看見一個穿軍裝的青年從畫中走了出來,腕上還系著根染血的槐樹枝。據說啊,從那以后,每逢雷雨夜,監控錄像都會拍到畫中的槐樹長出新的枝椏,樹梢上永遠掛著一只蔥綠繡鞋。這可真是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您說,這世上真有這么邪乎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