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人影》

    我趴在井沿往下看時，手機直播間的彈幕突然炸開滿屏雪花。深褐色井壁在補光燈下泛著油光，苔蘚覆蓋的磚縫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像無數條細小的舌頭舔舐著鏡頭。

    "；這口井至少荒廢六十年了。"；我對著麥克風說話，聲音撞在井壁上彈回來，竟夾雜著類似指甲刮擦的雜音。彈幕里有人提醒我井底水面在顫動，我調整三腳架時，補光燈掃過對面井壁——那個倒影的左手正搭在我右肩上。

    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我僵硬地轉頭，肩頭只有自己沾著青苔的牛仔外套。彈幕開始瘋狂刷起"；后面"；和"；快跑"；，但鏡頭里的井水此時泛起漣漪，一張腫脹的人臉從水下緩緩升起，眼窩里嵌著的分明是我昨天丟失的藍芽耳機。

    "；家人們這特效牛逼吧？"；我干笑著摸向緊急報警按鈕，指尖卻觸到井沿內側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歪扭的"；正"；字還沾著暗紅色污漬，最下方赫然刻著2024年7月15日——正是我收到匿名郵件，告知老宅枯井坐標的日子。

    井水突然沸騰，腥臭的水珠濺在鏡片上。我踉蹌后退時踢翻了裝著朱砂的背包，暗紅色粉末灑進井口的瞬間，直播間傳來上千人同時倒吸冷氣的聲音。水面浮現的倒影不再是我的身影，而是十二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她們手腕上的電子鐐銬閃爍著和我運動手環同樣的藍光。

    "；找到你了。"；

    身后傳來濕漉漉的腳步聲，我轉身看見自己剛才架在井邊的三腳架正在自動旋轉，補光燈照亮祠堂殘破的匾額。那些本該積滿灰塵的祖宗牌位此刻光潔如新，最前排的靈牌上用金粉寫著我的名字，生卒年月截止到今晚子時。

    井底傳來金屬碰撞聲，我摸到的直播手機突然開始自動播放視頻。畫面里正是此刻的我，只是眼眶里不斷涌出活蛆，而井口正伸出無數雙掛著電子鐐銬的手。彈幕突然全部變成同一條信息："；歡迎加入第13場直播"；。

    水面下的女人們開始同步我的動作，當我扯下運動手環砸向鏡頭，她們腕間的電子鐐銬同時迸出火花。祠堂梁柱傳來木材斷裂的脆響，那些祖宗牌位像多米諾骨牌般接連倒下，露出后面蜂窩狀的墻洞，每個孔洞里都嵌著部正在直播的手機。

    我沖向大門的瞬間，直播間人數突破十萬。朱紅色木門在眼前自動閉合，門縫里滲進來的井水漫過鞋底，彈幕狂歡的熒光倒映在水面上，拼湊出我母親二十年前失蹤時的新聞截圖。她最后的身影定格在祠堂監控畫面里，背后那口枯井的水面下，隱約浮著十二張模糊的人臉。

    補光燈突然全部爆裂，黑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電子提示音："；您關注的主播已上線"；。最后的光亮消失前，我看見自己運動手環的定位圖標，正在井底與十二個紅點重疊成血色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