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皮影》

    我接住那張從房梁飄落的皮影時，手腕內側突然浮現三道血痕。祖父葬禮上的嗩吶聲還在耳畔回響，掌心這張浸著尸臭的牛皮人偶卻在劇烈抽搐，它的關節被二十八枚青銅魚線釘穿，空洞的眼眶里凝著發黑的松脂。

    這座位于巴山深處的老宅是祖父留給我的唯一遺產。正廳神龕下壓著半本焦黃的手札，扉頁用朱砂寫著"；戊寅年七月初七封箱于此"；。當我掀開積滿鼠糞的樟木戲箱時，三十六具殘缺的皮影突然立了起來，在夕陽斜照的墻面投出三米高的鬼影，它們脖頸都系著褪色的紅綢，末端栓著個巴掌大的青銅鈴鐺。

    "；莫碰戌時的戲箱！"；村口瞎眼婆婆的警告隨著夜風滲進窗縫。我攥著祖父臨終前塞給我的魚腸剪，刃口殘留的褐色污垢散發出鐵銹與檀香混合的怪味。手機屏幕突然自動跳轉到攝像模式，鏡頭里映出我背后站著個戴儺面的黑影，而現實中我背后的白墻上空空如也。

    子時，我被皮影摩擦聲驚醒。那套本該鎖在戲箱里的《目連救母》全套皮影，此刻正沿著房梁爬行。青面鬼母的牛皮手指刮擦著瓦片，孝子目連的斷腿在檁條間拖出血痕。當我摸到電燈開關時，指尖觸到濕冷的皮膚——房梁垂下一截泡脹的小腿，腳踝系著的紅綢與皮影脖頸的一模一樣。

    （以下內容摹寫手札殘頁）

    【丁丑年霜降】

    班主從黃河灘挖出百年驢皮，硝制時滲出人血。連夜趕制楚霸王皮影，釘入第九枚銅釘時，聽見皮料發出婦人哀嚎。次日幫工老張暴斃，尸身重量與皮影完全相同

    【戊寅年驚蟄】

    《白蛇傳》皮影在無人的雨夜自行開演，許仙的影人長出蛇鱗。值夜的六子失蹤，七日后在戲箱發現他風干的尸體，關節處皆釘著魚線

    【七月初七絕筆】

    它們要吃夠九十九個魂才能安息，我的時辰到了。后來人切記：若見皮影生肉、銅鈴滲血，速將魚腸剪插入...

    （手札在此處斷裂）

    我顫抖著翻開手札最后一頁，夾層里掉出張泛黃的相片。1942年的戲臺前，祖父與十三個同伴合影，每個人腳邊都堆著形態各異的皮影。放大照片時，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些皮影的面孔與合影者完全一致，且每具皮影脖頸都拖著條紅綢，而現實中的紅綢正系在活人腰間。

    手機突然收到1937年的天氣預報推送，泛著綠光的屏幕上，每個字都在向下滴血。衣柜里的戲服無風自動，那件祖父常穿的蟒袍下擺滲出粘稠液體，在地板匯聚成箭頭形狀，指向后院那口被封死的古井。

    我用魚腸剪撬開井口的符咒時，青銅鈴鐺在腰間瘋狂震顫。月光照亮井壁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組成無數個"；替"；字。井底傳來皮影戲的鑼鼓點，我垂下的手機燈光照出一具具倒掛的尸體，每具都穿著與皮影對應的戲服，腳踝紅綢連接著井壁深處的青銅鎖鏈。

    （插入手機錄音片段）

    21:47風聲夾雜金屬刮擦聲："；...第94個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