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舊信如刀
太平山的黃昏浸著咸腥的海風,周寅坤倚在露臺欄桿上拆信。泛黃的信封邊緣沾著深褐血跡,火漆印上的洪門圖騰被夕陽熔成暗金。他拆信的手很穩,唯有尾指神經質抽搐——是去年半島酒店槍戰留下的后遺癥。
書房內傳來輪椅碾過木地板的吱呀聲。周夏夏停在檀木桌前,指尖撫過兄長遺物的鎏金邊角。二十年前的臺燈將她的影子投在墻面的彈孔上。
"這是哥哥的鋼筆。"她忽然出聲。茵茵轉頭望去,看見母親手中握著支老式派克筆,筆帽裂痕處凝結著陳年血垢。輪椅軸承轉動時的金屬摩擦聲,與窗外漸近的海浪聲交織成奇異韻律。
周寅坤抖開信紙的剎那,咸澀的海風突然變得凌厲。信紙背面透出油麻地碼頭的水紋標記,鋼筆字跡力透紙背——是周夏明特有的起筆方式,每個"丿"都帶著刀鋒般的銳角。
"阿坤,若見此信,我應已不在人世。"
露臺的紫藤花突然簌簌墜落。周寅坤的喉結滾動了下,后頸的0972燙傷疤在暮色中泛著暗紅。信紙右下角粘著片干枯的紫藤花瓣,與二十年前他們接頭時的信物如出一轍。
茵茵悄聲走近,瞥見信中提到"太平山觀景臺第三塊地磚"。她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正是上周反黑博物館籌建時發現的藏尸點。母親輪椅扶手上的彈痕突然變得滾燙,那是1997年兄長遇害那夜留下的印記。
"推我去書房暗室。"周夏夏的聲音帶著冷硬。茵茵握緊輪椅推手時,發現母親后背的制服已被冷汗浸透。輪椅碾過門檻的瞬間,她聞到了防空洞特有的霉味混著血腥氣。
周寅坤仍立在原地讀信。暮色將他的影子拉長投在信紙上,與周夏明的字跡重疊成詭異的密碼圖。當讀到"洪門賭場地下三層"時,他的雨傘尖突然刺入地板,傘骨縫隙掉出半枚染血的賭場籌碼。
暗室內,周夏夏正用顫抖的手指解開絲絨布袋。二十年未見的兄長遺物滾落桌面:半塊破碎的懷表,表盤指針永遠停在戌時三刻;染血的警校領章,編號被鹽酸腐蝕得模糊不清;還有張泛白的全家福,少年時期的周寅坤在照片邊緣只露出半張側臉。
"這是舅舅?"茵茵的指尖懸在照片上方。母親突然劇烈咳嗽,輪椅猛地撞向桌角。當茵茵俯身去扶時,看見周夏夏眼底翻涌著好似比維港更深沉的痛楚——那是二十年都未愈合的傷口在滲血。
露臺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周寅坤的雨傘尖正抵著信紙上的某個名字,陶瓷刀刃在暮光中泛著幽藍。茵茵透過門縫看見父親的后背肌肉繃緊如拉滿的弓弦,那是他面對致命威脅時的本能反應。
"1997年7月1日..."周夏夏忽然念出懷表背后的刻字,聲音沙啞如砂紙打磨舊傷。茵茵感覺呼吸一窒——這正是香港回歸那天的日期,也是父親身份暴露的時刻。
海風突然裹著咸腥撲進暗室。周寅坤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他手中的信紙在風中嘩啦作響,邊緣卷起處露出赤柱監獄的平面圖標記。
"他要我們去找賭場的地下金庫。"周寅坤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當他的雨傘尖劃過懷表裂痕時,金屬摩擦迸出的火花照亮了暗室角落——那里堆著二十年來繳獲的洪門賬本,最上面那本封皮還留著周夏明的血指印。
茵茵的戰術筆突然脫手墜地。筆尖撞擊大理石地板的脆響中,她看見母親轉動輪椅面向父親。周夏夏萎縮的雙腿被暮色染成青銅色,膝蓋處的舊傷疤與周寅坤鎖骨上的槍傷形成詭異對稱。
"現在就去。"周夏夏扯下頸間絲巾,露出喉結處淡化的勒痕。二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漫過她的瞳孔,兄長被吊在洪門刑堂的畫面與眼前染血的全家福重疊。輪椅鋼輪碾過信紙時,周夏明的鋼筆字跡在暮色中洇開,像極了當年刑堂地磚上的血泊。
周寅坤彎腰拾起戰術筆的動作滯了滯。后腰的槍傷讓他不得不扶住門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當他將筆插回茵茵警服口袋時,父女倆的呼吸頻率竟莫名同步——都是每隔五秒一次深長吐息,這是常年面對危險養成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