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駱老四在樓上特意開了個門縫,靠在門上聽樓下說話。孰料媽媽只和她親戚在客廳只停留了一會兒,就進了房間。大概是怕連奶奶聽到她們的談話。
駱太太重又回到樓上,檢查兒子今天練琴的成果,駱老四忍不住問道:“客人走啦?”
“今天來的是你表姐,從今天開始她就住在咱們家。“
“表姐自己沒有家嗎?”
駱太太看了眼兒子:“再給我完整地彈一遍。”
駱太太讓老錢開車送谷翹去陳家拿行李去了。婁德裕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人,谷翹竟然打算在他家歇腳。看來都到這時候了,堂姐也沒想過來找自己。是怕給自己添麻煩,還是怕自己看了笑話,抑或是是認定了自己不會幫忙?想到這兒,駱太太的笑有些嘲諷。婁德裕欠的債對她來說也不是一筆隨隨便便就能拿出的數目,她當然不會拿自己的錢去填婁德裕欠的債。駱伯桉享受的房車待遇是一回事,到手收入又是另一回事,這個人眼里只有他的名聲和前途,不允許妻子兒女因為他占一點便宜,額外收入當然更是沒有的。
駱太太想,這么多年了,堂姐還是這么死心眼。谷翹倒是比堂姐精明,知道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幫忙。可到底是婁德裕的女兒,這時候還舍不得這個爹,還想著把他找回來承擔責任。欠了這么多債,以婁德裕的人品怎么可能會回來?沒準是早就計劃好了卷包跑也說不定。他真心藏誰能找得到?不過駱太太倒是支持谷翹去派出所給婁德裕報失蹤,宣告失蹤到了年限堂姐便可要求離婚。
谷翹是堂姐和婁德裕的女兒,最終駱太太對堂姐的感情戰勝了對婁德裕的厭惡,決定把谷翹留下來,給她找一個正經單位的工作,如果她想繼續讀書,以后可以在職讀夜大。她不準備讓谷翹再繼續讀一年高中,就算考上了大學,也太不經濟,再怎樣,父親總是比堂姨親的,栽培半天還是給婁德裕做了嫁衣。不如現在就工作補貼家里,幫堂姐減輕一點生活壓力。
皇冠車停在針鼻胡同外面,谷翹來陳家取她之前的行李。說是行李,也就一個小包,衣服都沒幾件。家里只有陳大媽在,她跟陳大媽道了別,陳大媽放心不下非要把她送到胡同口。谷翹上了車,回頭發現陳大媽還站在那兒,她朝陳大媽使勁揮手。等看不見陳大媽的影子了,她還沒放下自己的手。她有一種直覺,她好像要和過去的日子告別了。
車子行駛到一家報刊亭,谷翹請司機老錢停下來,她下車買了五六種報紙,才又回到了車上。她噼里啪啦地翻著報紙,試圖找到報失蹤之外的其他尋父方法。多一種嘗試,就多一分可能。堂姨根本就不想看見婁德裕,請堂姨幫忙找人也是行不通了。婁德裕現在沒準還有看報尋找致富法門的習慣,把尋找他的信息登到報上呢?不過付費刊登她谷翹刊不起的。而且報上那些付費刊登的廣告,譬如征婚之類,都版面太小,一般人很難注意到。
谷翹的眼睛最終定在一則招聘消息,一家酒吧招聘酒水銷售,工資提成都很有吸引力,也不知道靠不靠譜。她真愿意這事靠譜。
駱太太看看谷翹取回的行李,又看了看谷翹跟誰啃了一口的頭發。這么個年紀,也該學會打扮自己了。既然有個不錯的底子,就該利用起來。像堂姐嫁給婁德裕,真是把好條件浪費了。駱太太十八歲之前,一直覺得堂姐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孩子,她一直自覺不自覺地模仿堂姐的舉手投足;但是等她后來進了城,堂姐在她心里的光彩一點點褪色。因為這個,她理解了周瓚。周瓚對堂姐的愛情只能在村子里發生,只要他離了鄉下,就會發現堂姐的平凡。但即使不嫁周瓚,也不必低就婁德裕。
駱太太先把谷翹領到了她的新房間,讓她收拾一下。
新房間不大,窗子只有小小的一扇。一張單人床之外將將能容得下一桌一椅一個窄柜。不過有地兒住谷翹覺得已經很不錯了,堂姨給她解決住處,已經遠超她的期待。住處解決了,她就可以放心找工作了,等找到工作有了宿舍再搬出去。她麻利地收拾好了東西,正要伏案寫信給媽媽報平安,就聽見敲門聲。
駱太太揀了幾件她的舊衣,讓谷翹先換上。衣服都是淺色,像谷翹那樣的鮮黃襯衫駱太太覺得顏色太艷太鄉氣,也就是谷翹年輕,才看著有些活潑氣。
駱太太關上門,讓谷翹換了襯衫裙子給她看。谷翹覺得這件淡藍色飄帶襯衫穿在堂姨身上應該很好,但不是很適合自己,不過在駱太太眼里,還是比她的黃襯衫好多了。駱太太打量了谷翹的上身,低聲問:“你的內衣什么碼?”
谷翹難得紅了臉,她本來都是穿背心的,后來背心穿著不合適,她媽媽特意帶她去縣城商場買的,對于她這種中學生,當時只有這一款。現在是有些緊了,但是谷翹覺得勒一勒也好,要不鼓出來穿襯衫總有點突兀。
駱太太看桌上的白紙剛寫了媽媽兩個字,就沒下文了,她問谷翹:“你寫信準備怎么跟你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