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口難填
十一月四日,陰云翻涌、日不露光,黃歷上說:已不遠行財物伏藏。
巳時初刻,京師禁中,丹鳳門內(nèi),樞密院議事堂。
晏樞密坐在黑檀木交椅上,手端著越窯青瓷盞, 正低頭吹著茶沫。他紫袍玉帶,頭戴六梁進賢冠,冠頂?shù)孽跸s籠巾昭顯著他正二品的樞密使身份,與前日晚樊樓上與呂相對飲觀舞時又多了兩分鎮(zhèn)堂之氣。
隔著方寸茶床,坐著一同樣裝扮,卻是束金帶無貂蟬籠巾之人。
此人側(cè)身面朝晏樞密,手中舉著文書計議道“月前得西夏內(nèi)應(yīng)密信,李元昊年底將起三萬鐵騎攻綏遠城,欲切斷鹽州與靈州要道。韓經(jīng)略意在綏遠城前方左右十五里各筑兩堡寨,扼谷口,使床子弩懾鐵鷂子……”
“噢?密信何來?”晏樞密啜了一口茶湯,舌尖在嘴里輕輕攪動,閉目享受著深秋里舌尖上的片刻春光。
“李元昊的王后是漢人,是以我在延州時使了些銀錢手段……”答話之人便是樞密院副使范副樞密使,人稱范知院,亦是力主施行行政之黨首。
“范大人行事果然計略深遠。”晏樞密瞇著眼睛笑道“那為何現(xiàn)在方才報來?算著時日只有不到兩月綏遠便起烽煙。”
“晏樞密這邊請……”范知院疾步走到堂前,以手虛指堂前左側(cè)掛著的《西北四路戍邊圖》,示意晏樞密近前觀看。
圖中,在綏遠城北面兩個谷口用三角符各標(biāo)記了一個堡寨,一個扼著澗口,一個對著壑山。
“晏樞密請看,李元昊要用鐵鷂子攻綏遠,只能從此二谷用兵。”范知院用手蘸了蘸茶湯,在圖下查案上花了兩個小圈并剪頭指向前方“若在此筑二堡寨,以床子弩為懾,縱是千軍萬馬亦不得過。”
“喔,此計甚好……只不過筑堡寨一處須費時月余,銀錢萬貫計……”晏樞密背手挺肚,捻須沉吟道“僅床子弩一張就須八十貫,若算上箭矢所耗,不止百貫之?dāng)?shù)……可否另做別計?”
“此御敵方略乃是韓經(jīng)略親往綏遠,耗時一月、數(shù)番推勘之謀。”范知院走到圖下,用手橫放堡寨與谷口之間道“鐵鷂子人馬皆披冷鍛重甲,鉤索固身,雖死馬上不落。若能以床子弩擊之,則馬倒人不得起,淤塞谷口,使其后隊拐子馬、步卒皆不得前。如此雖耗資帑萬貫計亦是舍小取大之良策。”
“咚~咚~咚~”晏樞密轉(zhuǎn)身度回茶床邊,用手指叩著茶案,蹙眉不語。
范知院不知晏樞密此狀是何用意,只得候在身側(cè)。
堂中青銅獸爐的炭火小聲噼啪響著,淡淡青煙越過堂前公案上兵藉卷軸。
“晏大人,若不速撥軍需資帑,恐綏遠不保。”范知院等了片刻,忍不住開口道“綏遠若失,則鹽州與靈州糧道斷矣。”
“范大人可知今年軍需所耗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