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霉味順著鼻腔鉆進天靈蓋時,我正趴在廚房瓷磚的裂縫里。

復眼將世界分割成無數(shù)片菱形的光斑,油亮的觸須在空氣中高頻震顫,捕捉著每一絲流動的氣息。冰箱壓縮機發(fā)出低沉的嗡鳴,混著窗外隱約的車流聲,構成某種詭異的白噪音。我試著抬起手,卻看見六對帶著倒刺的步足在眼前蠕動,暗褐色的甲殼反射著頂燈慘淡的光。

又他媽是這個夢。

意識像沉在糖漿里的冰塊,遲鈍地翻滾著。這已經(jīng)是本周第三次了,每次都以不同的蟲子視角醒來,上次是蒼蠅,在天花板上吊了整整一天,看著自己的身體陷在沙發(fā)里打鼾流口水。

突然,地板傳來劇烈的震動。

不是人類的腳步聲,而是某種更輕盈、更具威脅性的節(jié)奏。我轉動頭部

——

或者說,是甲殼包裹的頭胸部

——

看見一團橘色的影子正弓著背從客廳門口滑進來。那雙豎瞳在昏暗中縮成細線,鎖定我的瞬間,貓科動物特有的腥氣撲面而來。

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做出反應。六足交替著刮擦地面,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速度快得讓我頭暈目眩。復眼視野里,橘貓的輪廓在無數(shù)菱形光斑中不斷放大,尖利的爪子幾乎要拍到我的尾須。

廚房到客廳的距離在平時不過幾步路,此刻卻漫長得像穿越戈壁。我能感覺到貓的鼻息噴在背上,帶著溫熱的血腥氣

——

它今早一定抓過老鼠。沙發(fā)腿近在咫尺,我猛地轉向,甲殼擦過木質(zhì)家具,留下一道淺痕。

貓的撲擊帶著風聲落下,我下意識地蜷縮身體,卻聽見自己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視野驟然翻轉,橘色的皮毛在眼前炸開,然后是劇痛

——

尖銳的牙齒刺穿了我的腹部。不,不對,是刺穿了蟑螂的甲殼。但那種撕裂感如此真實,溫熱的液體順著體節(jié)滴落,空氣中彌漫開濃郁的土腥味。

啊！

我從床上彈坐起來,冷汗浸透了睡衣。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著鈍痛。窗外的天剛蒙蒙亮,窗簾縫隙里漏進一絲灰白的光,照亮了床頭柜上半瓶喝剩的威士忌。

只是個夢,只是個夢……

我喘著粗氣,伸手摸向腹部,皮膚光滑完好,沒有任何傷口。

昨晚和客戶應酬喝多了,大概是酒精引起的噩夢。我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向衛(wèi)生間。鏡子里的男人面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胡茬冒出了青黑色的茬子。

得好好休息幾天了。

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語,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拍打臉頰。

冰涼的觸感讓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我抬頭看向鏡子上方的排氣扇,突然愣住了

——

扇葉的縫隙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

是一只蟑螂,暗褐色的甲殼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油光。它正小心翼翼地從縫隙里探出頭,觸須左右擺動著。

就在這時,一種詭異的感覺攫住了我。

我的視野仿佛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鏡子里自己驚恐的臉,另一半則是排氣扇內(nèi)部昏暗的景象

——

那是蟑螂的視角。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