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認罪服法書
這場暴雨自昨晚十一點半起,便氣勢洶洶地拉開了帷幕。雨滴如斷了線的珠子,密密麻麻地砸向大地,狂風在窗外呼嘯,仿佛要將世間的一切都卷入它的漩渦。彼時,侯本福正在積委會辦公室,專心致志地修改稿子。柔和的燈光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他專注的神情,似乎全然不覺室外的狂風暴雨。
自從他的第一篇稿子在《前江監獄工作報》和《新生報》上發表后,這兩張報紙每期必有他的文章,他的名聲也在這特殊的環境里逐漸傳開。他常常暗自琢磨,只可惜這兩張報紙都是周報,要是日報該多好,這樣他發表文章的機會就更多了,能讓更多人看到他的文字。在這高墻之內,寫稿不僅為他贏得了比其他新犯更為寬松的處遇,收獲了名氣和他人的尊重,還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稿費。這些對于身處特殊環境的他而言,每一樣都珍貴無比,是支撐他堅持下去的動力,也是他消磨度日如年的最佳途徑。
暴雨毫無停歇的跡象,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仿佛要將這個世界徹徹底底地沖刷干凈,洗凈所有的罪惡與陰暗。侯本福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十幾個同改出去打早餐。不一會兒,他們就像落湯雞一樣,渾身濕透,端著飯匆匆跑回小組。在“五大員”的指揮下,大家在小組里蹲成兩排,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碗勺碰撞聲和咀嚼吞咽聲交織在一起。
周鴻組長在床上躺著,被這嘈雜的聲音吵醒,不禁罵罵咧咧道:“你們幾個吃飯能不能安靜點,像豬一樣,弄出這么大的動靜,把老子都吵醒了?!闭f完,他轉頭看向侯本福,換了副溫和的語氣說道:“侯老師,你也沒吃早餐吧?”侯本福心里明白,周鴻這是想讓他請吃小炒部賣的粉或面條。
侯本福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沒吃,今天不是星期天嘛,等會雨停了你去買粉來吃。要是有面條的話,我更想吃面條,一會就麻煩你去幫我買碗面條。”周鴻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高興地說:“沒問題,等雨小點了我就去?!?br/>
這時,一個負責學習的“五大員”連忙接話道:“我也想吃面,周組長也幫我帶一碗來唄。”說著,他從褲兜里掏出兩張五元面值的代金券,小心翼翼地遞給床上躺著的周鴻,“今天我請客,請周組長和侯老師吃?!敝茗櫧舆^代金券,瞥了一眼,皺了皺眉頭說:“不夠,我和侯老師平時兩個人可都是吃三碗?!边@個“五大員”猶豫了一下,又掏出一張五元的代金券,大方地說:“干脆買五碗,我們三個人吃。”周鴻這才滿意地接過代金券,笑著說:“這還差不多?!?br/>
侯本福從床上下來,走到周鴻身邊,遞給他三張五元代金券,真誠地說:“用我的用我的,把他的還給他?!边@“五大員”趕忙阻攔,一臉感激地說:“上回我沒牙膏用了,侯老師你買了支牙膏送我,前幾天我才接見,今天就是我請你和組長吃,你就不要和我爭了?!焙畋靖B月韵肓艘幌?,覺得盛情難卻,便說道:“那就這樣吧,我這十五塊錢下午去炒幾個菜來下飯?!?br/>
周鴻看著侯本福遞給他的十五塊錢,點了點頭,心中又有了新的主意,說道:“不可能炒五個菜啊,干脆這樣,我加十塊錢,下午買支燉豬腳來,我請積委會的張主任吃飯。”侯本福笑了笑,爽快地說:“好好好,你想請哪個吃飯都可以?!闭f罷,侯本福就拿著洗漱用品去盥洗室洗漱。
雨勢漸小,原本如注的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窗外的高墻上,打在窗戶上,發出輕微的滴答聲。周鴻見雨小了很多,便拿起雨傘,正滿心歡喜地打算去小炒部買粉面,想著馬上就能吃到熱氣騰騰的食物,心里不禁有些期待??删驮谒麆傋叩介T口時,卻聽見黃正金在走廊上扯著嗓子大聲通知:“各小組注意了,各小組的組長,立即到積委會辦公室集中,指導員給大家開會。”
周鴻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唉”地重重嘆息一聲,心里滿是無奈。他極不情愿地放下雨傘,朝著積委會辦公室快步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小聲嘟囔著:“這會開得真不是時候?!?br/>
大約二十分鐘后,周鴻神色匆匆地回到小組。一進門,他就急忙說道:“全部按學習的位置坐好,我要傳達指導員的指示。”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切。
組員們聽到命令,立刻行動起來。一時間,一陣急促而輕微的擺放凳子聲音響起,大家手忙腳亂地將凳子擺好。不一會兒,全體組員就按學習的坐姿坐成了一個方陣,每個人都正襟危坐,神色嚴肅。侯本福也把凳子擺在最后一排,隨意地坐下,眼神里透露出一絲好奇。
周鴻組長坐在課桌前,清了清嗓子,神色莊重地開始傳達王指導員的指示:“第一、目前各小組的紀律有些松散,組長和‘五大員’要切實負起責任來,把各小組的紀律抓起來,三天之內如果沒有改觀,組長和‘五大員’該換人就換人,維紀、學習、生活衛生、統計、宣鼓你們幾個‘五大員’聽清楚沒有?不負責任的就換人?!彼穆曇艉榱粒诜块g里回蕩,眼神犀利地掃視著每一個“五大員”。
幾個“五大員”聽到這話,立刻精神一振,齊聲且響亮地回答:“聽清楚了!”聲音整齊而有力,仿佛在向周鴻表明自己的決心。
“第二、我傳達完指導員的指示后,新犯立即寫‘認罪服法書’,最遲明天晚上九點鐘必須交給我。大家都聽清楚沒有?”周鴻組長的聲音如同洪鐘,在狹小卻擠滿人的房間里格外響亮,那不容置疑的口吻,好似一把重錘,敲在每一個新犯的心頭。
所有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齊聲且響亮地回答:“聽清楚了!”聲音匯聚在一起,震得空氣都微微顫動,可在這整齊的回應之下,每個人的心里都滿是忐忑與迷茫。
周鴻用冷峻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所有人,那眼神仿佛能洞悉每個人內心的想法。他微微點頭,干脆利落地說道:“好,就這些,散會,立即開始寫‘認罪服法書’?!痹捯魟偮?,他一轉身,便急匆匆地出去買粉面去了,似乎這寫“認罪服法書”的任務,遠不如那碗熱氣騰騰的粉面來得重要。
周鴻前腳剛走,房間里就像炸開了鍋。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凳子挪到床邊,又各具形態地坐下。有的人眉頭緊鎖,一臉愁容;有的人交頭接耳,神色慌張。幾乎所有人都在小聲議論著,話題無一例外都是:“‘認罪服法書’咋個寫?你寫過沒有?”這聲音此起彼伏,如同一群熱鍋上的螞蟻在慌亂地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