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寅時的梆子聲還懸在沈府屋檐下,祠堂已燈火通明。沈清梧跪在蒲團上,腕間銀鐲撞得供案青玉盞叮當作響。她盯著東側靈位裂縫里滲出的鹽粒——昨夜親手擦凈的“先妣林氏”牌位,此刻又蒙上一層灰白晶體。
“列祖列宗在上——”繼母王氏捧著鎏金香爐上前,爐中積灰突然“噼啪”爆出火星。
火星濺到老夫人腕間佛珠,檀木珠子應聲炸裂,金絲從裂口迸出,在燭火下蜿蜒如毒蛇。清梧倏地起身,指尖捻起金絲:“祖母這串開光佛珠,用的竟是揚州鹽商進貢的‘金縷線’?”
滿堂嘩然。
王氏的金鑲玉護甲掐進丫鬟胳膊:“定是那起子黑心匠人偷換了……”
“金縷線需用漠北沙棘汁浸染三年方能織就。”清梧甩出一卷賬冊,“去年北疆大雪,朝廷撥給玄甲軍的十萬匹御寒布料,不巧正是這種金絲棉!”
廊下忽有冷風卷入,竹青色的云山錦袍角掃過門檻。
蕭執斜倚門框,拋玩著從古井撈出的鎏金匣:“沈夫人好大的手筆,玄甲軍將士凍掉手指的冬衣,原是被拆了金線給佛祖鑲珠子。”他劍尖挑開匣面狼頭火漆,抖落一沓軍餉賬冊,“戶部撥給北疆的鹽稅銀子,倒有半數進了沈府鹽倉。”
王氏踉蹌倒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長明燈。燈油潑在《九鯉圖》上,錦鯉鱗片遇熱卷曲,露出夾層血書——“癸未年驚蟄,玄甲屠寺,玉碎人亡”。
清梧的指甲摳進掌心。十年前母親難產那夜,寒山寺方向也曾騰起這般沖天的火光。
窗外忽砸下雨點,竟是混著鹽粒的冰雹。
青黛的劍鋒抵住想溜的福伯:“這鹽漬比揚州海鹽粗糲,摻了遼東礦砂——管家昨日去城西藥鋪買的‘養生丸’,怕不是老夫人咳疾的根源?”
蕭執忽然擲出腰間玉佩,玉墜撞碎祠堂梁柱,簌簌落下的不是木屑,而是雪白的鹽粒!
“好個‘鹽筑宗祠’!”他劍指王氏,“沈家用貪墨的官鹽修祖廟,就不怕列祖列宗咸得詐尸?”
清梧卻俯身拾起塊鹽磚,鹽粒間黏著幾根靛藍絲線:“北狄死士的綁腿布,用的是同款染料——祖母每日喝的藥,怕是從敵國奸細手里買的吧?”
老夫人突然劇烈咳嗽,嘔出團黑血。血中浮著未化的鹽晶,在青磚地上拼出個殘缺的狼頭圖騰。
蕭執的瞳孔猛地收縮——那圖騰與他母妃棺槨上的烙印一模一樣。清梧的銀鐲恰在此時墜地,鐲面暗紋與狼頭右眼紋路嚴絲合縫。
陸離渾身濕透沖進門,掌心攤著半塊帶血玉玨:“井底挖出的尸骨右手缺了無名指——與十年前玄甲軍屠戮寒山寺的死者特征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