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章 爭天下何論父女
夜深人靜時,一筐又一筐白的銀子被悄悄地從城頭墜下,整整五十萬兩。為了保密,這些銀子都是由順治帝的內(nèi)帑和少數(shù)王公重臣家中湊的,且特意挑選夜深人靜時由城頭墜下。城下,等候多時的衛(wèi)軍迅速帶著銀子離開。慈寧宮內(nèi),順治帝恭敬地向昭圣皇太后問安。一向沉穩(wěn)的皇太后卻皺緊了眉頭,謂順治帝曰:“皇帝真這么篤定,給了銀子偽汗便會撤軍?”
“回皇額涅的話,除了銀子,兒還讓偽汗的女兒、偽衛(wèi)的哈密公主給其父寫了封勸和信。那哈密公主是偽汗第三女、偽衛(wèi)皇后所生,極其得寵,在偽衛(wèi)地位尊貴得很。想當(dāng)初孫可望自稱秦王時,為了替兒子孫征淇迎娶此女,又是割地又是下重禮,方才聯(lián)姻成功。后孫可望降我大清,兒子和兒媳皆隨其來到北京。孫可望死后,孫征淇襲義王爵,這位哈密公主也成了大清的義王妃。兒想著讓此女給其父寫信,沒準(zhǔn)能有奇效”。
“這是馮銓的意思吧?”昭圣皇太后不動聲色地問,莫看這位居于深宮,對朝堂上的事仍了如指掌。
“的確是馮太保的意思,兒以為有些道理”,順治帝緩緩說道。
“偽汗野心極大,有一統(tǒng)寰宇之志,可謂梟雄。豈有梟雄會因為兒女私情放棄天下的?想憑一封家書勸其退兵,予以為難。皇帝乃天下之主,豈能將國運寄托于區(qū)區(qū)一封家書上?”昭圣皇太后皺緊了眉頭。
“其實兒亦以為偽汗未必會因為兒女私情退軍,不過馮太保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衛(wèi)使言多尼的部下陣亡者超過七萬,衛(wèi)軍自己的傷亡也絕不會小,偽汗也有可能想撤出京畿休養(yǎng)生息。城內(nèi)的糧食只夠三月之用,如果能通過議和換取衛(wèi)軍撤軍、讓大清喘口氣,兒以為還是值得一試的。此事兒是命人暗中進行的,以免讓將士知曉動搖軍心”。
“嗯,汝知道便好”,昭圣皇太后神色緩和下來,“皇帝乃天下之主,天下督撫甚多,豈無忠臣?雖然有幾支勤王之師敗北,但只要咱們堅持下去,后面還會有援軍的。至于糧食嘛,如果吃完便殺戰(zhàn)馬,還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
“謝皇額涅教導(dǎo),只是多尼麾下的軍隊乃是我大清的主力,他都敗了,還會有其他援軍敢來嗎?那狗奴才兵敗后居然逃到宣府去了,置皇額涅和朕于不顧,該死!”順治帝忿忿地說。
“住口!爾是一國之君,豈能因一場小敗便喪失信心?至于多尼,不管是因為兵敗后逃跑,還是因為存有異心,眼下都不是追究責(zé)任的時候”,昭圣皇太后勃然大怒。
“兒錯了,請皇額涅責(zé)罰”,順治帝對母親極孝順,慌忙請罪。
“皇帝是天下之主,當(dāng)有君臨天下的氣度。多尼的事,記在心里,日后再算。眼下這風(fēng)口浪尖的時刻,務(wù)必要沉穩(wěn),若是自己都沒了信心,底下的那些臣子們會怎么想?人心一旦散去,便真的完矣!”昭圣皇太后嚴(yán)肅地指點兒子。
“兒明白,誓要傾盡全力堅守京師!天下督撫甚多,定有勤王之師”,順治帝大聲回答母親,心中卻甚是懷疑,母親說還會有勤王之師,可已經(jīng)先后有三支勤王之師戰(zhàn)敗了。尤其是多尼的那支,乃是八旗主力,他都逃了,還會有忠臣來救援北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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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托亞百拜書上父汗膝下:衛(wèi)使至京,備詢父汗身體康健,不勝喜慰。伏惟父汗戎馬倥傯,軍中之事皆躬親之,難免勞頓。遠(yuǎn)行之人,無法近前侍奉,每念及此,痛斷肝腸。兵戈之事,原非女子所知,然戰(zhàn)火一起,天下涂炭,所苦者,惟百姓耳。父汗之志,本為百姓安寧。今戰(zhàn)火所及,生靈如草芥,九州皆悲歌,兒亦難免。何如與清結(jié)兄弟之盟,引軍北返,外以息戰(zhàn)爭之苦,內(nèi)以垂子孫之福。京寓大小平安,諸事自知謹(jǐn)慎。家書苦短,不勝瞻戀之至。三月二十一日,兒托亞百拜”。
讀罷趙喜帶回來的女兒寫給自己的信,即便是鐵血無情的蓮大可汗也難免動容。托亞從小乖巧可愛,是他和皇后烏力吉巴雅爾的心尖肉,含在口里都怕化了。想當(dāng)初孫可望派人提親,自己原不想允,是群臣請自己以天下為重,孫可望那廝又割地又獻重禮,自己方才應(yīng)允。沒想到那廝也算英雄一世,關(guān)鍵時刻居然慫包降了清,把自己的女兒帶去北京,也讓女兒陷入危險中。女兒的信中雖未言明,但“今戰(zhàn)火所及,生靈如草芥,九州皆悲歌,兒亦難免”一句已將處境寫得明白,自己如果堅持攻打北京,恐怕女兒的性命難保。唉!托亞啊托亞,作為父親,朕自然希望你一生平安,可作為一國之君,又豈能因私情耽誤國事!滅清已至關(guān)鍵時刻,戰(zhàn)爭又如何能停得下來?怪只怪,你是伊克明安氏的女子!
見大可汗沉吟不語,了解內(nèi)情的衛(wèi)國文武大臣沒有一個敢說話。誰都知道哈密公主伊克明安托亞乃是大汗和可墩的心肝寶貝,得寵無比。如今滿人用哈密公主的性命要挾,誰敢多說話!偏有一人不怕死敢說,戶部尚書胡璉器大呼道:“陛下,您不止是哈密公主之父,也是天下萬民之主。今大衛(wèi)已有一統(tǒng)天下之勢,爭奪天下何論父女,請以國事為重!”
“知道了,不用你說!傳朕的軍令,后日寅時初刻(凌晨三點)始,炮擊皇城三個時辰,炮擊后步兵攻城!”蓮大可汗白了胡璉器一眼,陰沉著臉下令。
“可是大汗,如此一來,哈密公主危矣!”杜爾伯特萬戶長鄂博堆烏朗海擔(dān)憂地說。他是皇后烏力吉巴雅爾之兄、哈密公主的親舅舅,擔(dān)心外甥女的安全。
“朕自然知道如此會讓哈密公主陷于險境,可朕先是大衛(wèi)國的皇帝,后才是哈密公主的父親。胡璉器說的沒錯,爭奪天下何論父女。傳令勇士們,明日給朕狠狠地打,滿人若敢害托亞,朕誓要他們拿血來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