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跟著方遠達從休息區走到備餐臺上的砧板前，就像一個導游帶著一個小型旅行團。砧板旁邊放著幾塊方形的里脊肉，就是面試時方遠達讓安博做魚香肉絲的那種，但方遠達并沒有把肉直接放到案板上，而是先在砧板上鋪了一張白色的蒸屜紙，再拿起一塊里脊放到上面，然后才開始下刀。表面上看，他跟安博切里脊絲的方式一樣，但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安博心里非常明白，方遠達的刀工比他強上百倍，出刀的速度、力道的穩健、肉片的均勻程度等等都堪稱一流廚師。很快里脊絲切完了，方遠達用兩只手將墊在肉與砧板之間的蒸屜紙提起來，請“旅行團”的參觀者們對著燈光看過去，那紙不但沒被切透，甚至沒有刀痕，頃刻間贊嘆聲一片……唐漢興心里開始佩服眼前這位學長，一位投資家能把廚藝練到這個程度，足見其做事的認真程度和自我要求的嚴苛。

    方遠達展示了幾項廚藝，然后把廚房的事交待給安博和管家，帶著客人們走到隔壁的餐廳，安排他們落座，給安博留了一個“副陪”的座位，然后招呼讓廚房起菜。傳統的C國菜式是不分餐的，但這里卻采用了分餐方式，用盤中盤給每位客人上涼菜拼盤。此時，安博過來給大家分了酒，幫客人滿上杯。聞到醬香的酒味，唐國立認為方遠達馬上就會開始敬酒了。可是誰都沒想到他先給每個人上了一小碗溫熱的粥，大家低頭看去，粥里有金黃的小米和一種裂開成四瓣的白芯黑殼的米，湯色濃稠泛著光澤，里面還有一些條狀的膠質，入口鮮美潤滑，而那種特殊的米卻不是軟的，反而平添了一種清脆的口感。喝了一勺之后，大家都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方遠達——我們喝的是什么？

    方遠達不緊不慢地放下勺子，咽下口中的粥，說道：“既然要喝點白酒，咱們就要先保護一下腸胃，不要空腹飲酒。這個粥是小米、冰湖野米和牛膝蓋骨熬制而成的。之所以不用海參，不是我老方摳門兒，是因為它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的，而牛膝蓋則適合各種體質的人，蛋白質豐富又和胃補鈣。”

    “等等，”陳志強左右看了一下，突然發現他碗里的粥與其他人不同，抗議道：“遠達，為啥我這碗里沒有牛膝蓋筋，連牛味都沒有？”

    方遠達對陳志強說道：“那是因為這桌上只有你有痛風史。熬制肉骨湯里有大量嘌呤，喝了怕你明天疼得起不來床。你就湊合著喝吧！”

    “感情沒吃到肉還是為我好！”陳志強嘟囔著還想說點什么，馬上就被太太制止：“這個你得聽遠達的，人家的飯是有科學道理的，哪像你天天胡吃海塞！”

    “這個冰湖野米是種什么米？”唐漢興的嬸嬸問道。

    “這玩意兒沒煮之前看著像深色的米，其實它根本不是米,而是一種水草的種子。當地湖水中禁止使用化學合成物質，它一直在原始環境中生長，成熟后當地人劃著船，用木桿手工收割。A國的科學家研究過，它不僅富含蛋白質、氨基酸、維生素和礦物質，還含有一種獨特的天然抗氧化劑，能延緩衰老，有益心臟，提升免疫力。除了有營養，還能改善口感，讓這湯粥潤不膩。咱們這桌上除了唐教授和安博以外，都算不上年輕了，嘴又饞還想喝點酒，就得讓大家先暖暖胃。”

    大家喝完粥，工作人員迅速撤走空碗，從撤餐口推出，廚房那邊取走。這時，方遠達才開始敬酒。涼菜吃到差不多的時候，方遠達說要親自去廚房一趟，請大家隨意，然后帶安博出了餐廳。不一會兒，他們回到餐廳，熱菜和香米飯也從傳菜口推送進來。第一道是看著很清淡的茭白里脊絲。唐國立嘗了一口，馬上又吃了兩口飯，然后說道：“太好吃了，就著米飯吃更香！”

    “這個月份正是吃單季茭白最好的時候，單季茭白比雙季茭白的口感和營養都要好些。”方遠達說道：“這個菜既清淡又開胃，看著簡單做好不易。”接著他從營養學上講了講吃茭白和應季菜的好處，最后補充說：“我們今天的炒菜都盡量用動物油脂。”

    “這我就不明白了，”陳志強說道：“我這血脂本來就高，這是要讓我這血管里再多沉積點兒膽固醇嗎？”

    “此膽固醇非彼膽固醇，”方遠達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最近的研究發現，引發血管硬化的膽固醇主要是肝臟分泌的。如果你的飲食過于清淡，吃的動物脂肪不夠多，肝臟就會制造更多膽固醇；如果你吃了足夠的動物脂肪，肝臟分泌那種膽固醇就會減少。所以，并不是清淡飲食就不會血脂高，反而應該吃點動物脂肪。”

    “你聽聽，你聽聽！這才是科學。”陳志強對著太太抱怨道：“我一直說想吃紅燒肉，你還限制！以后多做點兒。”

    ……

    聚餐不知不覺到了尾聲，安博注意到整個過程中，方遠達主要在和大家聊美食和營養學，只字未提人工智能的事情，也沒有人會覺得這次聚會與AI有什么聯系，但實際結果是方遠達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拉近了與唐漢興的心理距離。

    臨行前，唐漢興主動跟方遠達說：“上次您提到合作的事，我問過領導了，這個項目不允許接受任何商業化投資。”

    “其實吃飯前你介紹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不過沒關系，咱們學校是歡迎校友贊助的，校友會的朋友告訴我，可以指定給某個項目捐款，專款專用。”方遠達十分得體地回應著。

    “非常歡迎您到我那里參觀。”唐漢興說道，心里其實很希望得到資助，盡快走出科研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