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碎的樂譜

父親撕碎那疊樂譜時,小林聽見的不僅是紙張碎裂的聲音,還有自己胸腔里某種東西被硬生生扯斷的悶響。

那疊樂譜是他熬了三個通宵的成果,每一頁都布滿了修改的痕跡——用紅筆圈出的和弦轉換,鉛筆標注的情緒起伏,甚至還有幾處被咖啡漬暈開的段落,像極了他在深夜里那些模糊卻執(zhí)著的念頭。

最上面一頁用熒光筆寫著曲名：《逃出鋼鐵森林》。這個名字是他某天放學時突然想到的,當時他正穿過那條永遠擠滿學生的街道,兩側的墻上貼滿了沖刺985決戰(zhàn)高考的補習班廣告,鮮紅的標語在夕陽下像一道道未愈合的傷痕。

這是什么父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時,小林正趴在書桌上打盹。他猛地驚醒,看見父親的手指捏著那疊樂譜,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校園音樂節(jié)的......他的解釋還沒說完,父親已經(jīng)冷笑起來。

音樂節(jié)父親抖了抖手中的紙頁,下周期中考試,你就在搞這些茶幾上的物理試卷被拍得嘩嘩作響,那個鮮紅的58像一張咧開的嘴,嘲笑著他這段時間所有的努力。

小林張了張嘴,想說這次題目太難,想說他已經(jīng)很努力在補物理,想說音樂節(jié)只需要占用一個下午......但父親的手已經(jīng)舉了起來。

紙片像雪片一樣散落時,小林看見了自己寫在角落里的那句話：主歌第二段轉調(diào),象征沖破桎梏。現(xiàn)在那些音符變成了地上的碎片,有幾片飄到了冰箱下面,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蹲下去撿的時候,注意到母親站在廚房門口。她系著那條用了五年的碎花圍裙,手里還拿著正在削皮的土豆,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只是轉身擰開了水龍頭。水流聲很大,但蓋不住父親仍在持續(xù)的訓斥：......你以為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能考上大學你看看對門李叔的兒子......

小林一片一片地撿著樂譜,突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張背面粘著便利貼,是母親娟秀的字跡：冰箱里有你愛吃的糖醋排骨,記得熱了再吃。他盯著那張紙條看了很久,直到眼前的字跡開始模糊。

那天晚上,當父親震天的鼾聲響起時,小林輕手輕腳地溜進客廳。借著手機微弱的光亮,他用透明膠帶把樂譜一點點粘好。膠帶在寂靜中發(fā)出刺耳的嘶啦聲,每一聲都讓他心驚肉跳。最后一片粘完時,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泛白。他摸了摸書包夾層里攢了半年的零花錢——那是他每天省下午餐費存的,總共327塊5毛——輕輕帶上了家門。

摔門的瞬間,他聽見臥室里傳來一陣窸窣,但沒有人追出來。晨霧中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24小時便利店的燈牌還在亮著,像茫茫大海中唯一一座燈塔。小林把樂譜緊緊抱在胸前,那里還殘留著膠帶黏膩的觸感。他突然想起昨天物理課上老師說的話：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么,夢想被撕碎時,是不是也會在撕碎它的人手上留下看不見的傷口

第二章

迷失與探索

廢棄印刷廠的鐵門在阿杰的猛踹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生銹的鉸鏈不堪重負地呻吟著。陽光從門縫中刺入,照亮了空氣中翻騰的塵埃,像一場微型暴風雪。小林瞇起眼睛,看見墻面上九十年代的日歷定格在6月7日——高考那天的日期,這巧合讓他喉頭發(fā)緊。

這地方太他媽完美了！阿杰把貝斯包甩在地上,揚起更多灰塵。他今天特意穿了件黑色鉚釘皮衣,但右袖口脫線的部分暴露了這件戰(zhàn)袍來自二手市場的事實。

小美已經(jīng)擺好三腳架開始直播：家人們看這個復古工業(yè)風！她調(diào)整著美顏濾鏡,鏡頭刻意避開左臉頰的淤青——那是今早母親摔在她臉上的ipad留下的。當發(fā)現(xiàn)直播間人數(shù)卡在23不動時,她咬了咬下唇,又補了一層閃粉高光。

小雨蹲在角落檢查電子琴電源,她的校服褲子上還留著墨水印,是早上被班里男生故意撞翻文具盒時染上的。三點前真的能結束嗎她第無數(shù)次看表,我媽說今天要來學校查崗...

怕什么,阿杰扯開一罐啤酒,你可是年級前十的乖寶寶,老師肯定會幫你打掩護。啤酒沫濺到小雨琴譜上,她下意識想擦,又停住了手。

排練進行到《鋼鐵森林》的bridge部分時,小林注意到小雨的和弦錯了三個音。這個從來不會在月考中失誤的學霸,此刻手指卻在琴鍵上發(fā)抖。沒事,他調(diào)低了吉他音量,這段本來就要不和諧音。

突然的砸門聲讓所有人僵住。阿杰的貝斯發(fā)出刺耳的嗡鳴,小美的三腳架轟然倒地,鏡頭摔裂的脆響中,直播間最后一條彈幕飄過：作秀給誰看

小雨的指甲陷進小林手臂：是...是我媽嗎她的瞳孔劇烈收縮,像是回到了初中那次被當眾搜書包的經(jīng)歷。

阿杰已經(jīng)抄起一根生銹的鐵管,小林卻聞到門縫下飄來的傳單油墨味。當他撿起那張清北名師一對一的廣告時,小美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笑到后來變成了干嘔。

傍晚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他們擠在漏雨的倉庫里分食一包過期薯片,小美展示著手機里剛收到的私信：有人把我p成了遺照。阿杰突然搶過手機摔在地上,又在屏幕碎裂后慌亂地用袖子擦拭：切,老子賠你...

回程的公交車上,小林收到了四條短信：

父親：教導處說你兩周沒上課！

張老師電話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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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立刻回家！

小雨：我媽報警了...她說你們給我下了藥。

警察要查我手機。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