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與我有婚約的少年郎死在了戰場上。
再過兩日,便是我們的大喜之日。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正在為嫁衣袖邊的云紋添上最后一針
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暗下來,狂風卷著樹上的桃花瓣在空中飛舞。
走廊屋檐上的紅妝也在風中獵獵作響。
正文：
1.
我與傅北辰自幼青梅竹馬,兩家世交。
正巧我與他年紀相仿,便在幼時定下了親。
自定親以后,傅北辰常以夫君自居,雖年幼不知深意,但醋意卻是十足。
七歲那年,皇宮舉辦中秋晚宴。
我父親身為朝中重臣,可以攜家眷赴宴。
赴宴前母親萬般叮囑我,莫要多看,只安靜待在她身邊即可,如有人提問,便說一切不知。
我雖不知母親用意,卻也知母親不會害我。
進宮之后,依禮母親領著我先去拜見皇后娘娘。
行禮之中,只聽見上方傳來一道清雅卻不失威嚴的聲音。
戶部尚書的千金,今已七歲吧
是,皇后娘娘。母親的手輕輕放在我的頭頂,似有些顫抖。
索幸皇后娘娘并未再出聲,只抬手示意我和母親可以退下了。
一直到晚宴入座之后,母親才徹底放松下來,不再緊緊攥住我的手。
我看著手上因用力留下的紅痕,沒問母親為何這般。
自那次以后,京中多有傳言,說皇后娘娘正在為太子物色未來太子妃人選。
此事我本是不知的,只是有個小氣鬼氣呼呼的跑到我面前來質問我。
可惡的阿苒,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只能有一個夫君！
傅北辰氣呼呼的鼓著臉,抱著手堵在我面前,他的小廝平安一臉無可奈何的站在一旁。
看著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傅北辰,我心想著,怎么有人只長個子,不長腦子。
只有成親的人,才能喚作夫君。
可是我們定了親的,你遲早嫁給我！
小小的傅北辰不講道理,而小小的姜星苒不理笨蛋。
傅北辰十歲時,將軍大人開始教他習武。
十歲的傅北辰,愈加能說,如果你不認可他,那他就會化身為飛蟲,在你耳邊盤旋。
也不知傅北辰的夫子,是如何忍受住他的性格,教授課業的。
傅北辰身為將軍府的獨子,憑著他的家世,本應是進宮伴讀的人選之一。
但不知為何,他甚至連京中名門望族的學院也不曾進去過,只是像我們女子一般,請了個教書先生在家教學。
為此,我也曾問詢過母親,母親只是說：
北辰頑劣,你傅伯父怕他惹事生端,于是也就在家中受學了,左右他們也不盼著北辰功成名就。
我本想替傅北辰正言兩句,他只是話多、煩人、小氣,論惹事還不如少傅大人家的嫡孫惹人厭。
但看著母親多有心慮的眼睛,我還是止住了話頭。
只說了一句既不盼功成名就,那又盼著那般
母親輕拍我身子的手一頓,輕笑一聲。
為人父母,也只盼兒女萬事順遂、平安長壽。
窗外陽光正好,微風穿過,伴有絲絲涼意,枕在母親膝上的我慢慢困了,不再思考其他。
正當我的意識慢慢陷入黑暗中時,耳邊仿佛傳來母親嘆息的話語。
站的太高,未必是件好事。
但已與周公相會的我,并未將這句話記在心中,只是在十年之后,才切身的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正深意。
2.
在我十六這年,我與傅北辰正式定了親。
早年單就做個口頭諾言,也只是在兩家之間流轉,外人并不知曉。
雖傅北辰整天強調自己的身份,卻也不在外人面前多言。
甚至旁人問起這件事來。
如是同齡能招惹的,一言不發就給別人兩拳。
如是長輩或家世不能招惹的,也只是一言不發。
傅伯父抓不住他的錯處,每次只能讓他多站一柱香的馬步。
每次受罰完,傅北辰便帶著平安偷偷翻墻潛入我的院落。
以一種不太雅觀的姿態,與我見面。
最后翻墻走的時候,還不忘吐槽一遍尚書府的院墻未免也太高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常進賊呢。
看著被傅北辰磨圓潤的瓦片,我竟不知他是在罵自己呢,還是罵自己呢。
在又一次看他砸在院墻的草地上時,我終于忍不住疑惑,問他為何不走正門。
我的好苒苒,旁人都說你聰慧,我看你真笨。
如果不是他坐在地上,頭上掛著兩片樹葉的樣子太過滑稽。
我真想讓小春叫人給他丟出去。
那你說我笨在哪兒。
你我年歲不比前兩年,要是別人隔三差五看到我往尚書府跑,有礙你聲譽。
那你就翻墻來
嘿嘿,卿本佳人,甚是思卿。
聽著傅北辰的嬉笑之言,我不禁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這人整日就只看話本子,夫子教習的四書五經是一點聽不進去。
看著傅北辰傻笑的模樣,傅將軍的嘆息聲仿佛就在我耳邊回蕩。
傅北辰,你整天圍著我,不思進取,傅伯父遲早將你腿打斷。
苒苒,你怎么不盼著我好,還想讓我爹打我。
傅北辰一下竄起來,拉著我的手,讓我把話收回去。
這個傻子,頭上頂著樹葉,衣擺上都是泥土和草,偏偏不知自己是何等滑稽的樣子。
只一雙像黑色琉璃般的眼睛,倒映出我笑意瑩瑩的模樣。
已經及冠的傅北辰,身姿挺拔,豐神俊朗,在一眾酒足飯囊的富家子弟中,是不可多得的稀罕。
據情報組小春所言,自我與傅北辰定下婚約之后。
前去將軍府拜訪的夫人小姐,一下少了大半。
剩下不死心的,要么想攀權富貴,要么是打傅將軍的主意。
沒錯,就是傅將軍。
將軍府只有傅北辰一個子嗣,傅將軍雖上了年紀。
但身強體健,更何況還有一個侯位在身。
有那些個心思不純的人,借著作伴的名義,時常去探聽口風。
不過每一次都被管家狠狠地趕了出去。
雖無一人成功,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路,誰不想走。
托盤中的大雁奮力振翅,卻因雙腳被捆住而動彈不得。
侍女小春驚訝的圍著大雁打轉,口中不斷的夸贊著世子爺如何厲害。
小春口中的世子爺,正是獲得新身份的傅北辰。
傅伯父不僅是一品武將,更是世襲的威遠侯。
傅北辰作為他唯一的子嗣,在十五那年終于經由陛下親賜世子之位。
如今已是秋季,難為他尋的一對成年大雁,還不曾損傷分毫
父親站在一旁,穿著墨色常服,眼中滿是贊賞。
他們走了嗎
我看著院中琳瑯滿目的箱子,腦中卻浮現出傅北辰的樣子。
將聘禮清點清楚便走了,本欲再多留一會兒,與你見一面,哪曾想將軍府上來人說,裝點的玉石屏風有誤,便急忙回去了。
母親走到我身邊,挽起我的手,接著我的話將情況說明。
苒苒,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母親也想聽聽你的意思。
看著母親柔和的面容,我莞爾一笑。
母親,他是極好的。
看著被一個個價值昂貴的檀木箱子圍著,下不去腳的院子。
有的泛著寶石刺眼的光芒,有的露出綾羅錦緞的花樣,一百一十八擔,樣樣齊全。
在京中,除皇家嫁娶,沒有一戶能用心舍得到這般地步。
更何況那對一公一母的活雁,活力充沛,體型不小,一看就下了很多功夫。
如今秋季,大雁回南,要想活捉,不下一番苦功夫,定不能得償所愿的。
更何況,這些都只是身外之物,傅北辰有著比這些俗物更為珍貴的內心。
八歲那年,我因貪玩溜出府,差點被壞人擄走,是傅北辰冒著生命危險將我救下。
3.
那日,我與小春走散,在回府的路上,被突然冒出來的兩個男子捂嘴帶走。
雖我劇烈掙扎,但年歲過小,終究只是白費功夫。
兩個男子怕我掙扎的動作引來其他人關注,便將我的手腳捆綁,黑布蒙眼,口中塞上布條,扔上馬車。
粗糙的麻繩磨著我的手腕火辣辣的疼,但身體上的疼痛,不抵心中驚懼的萬分之一。
我自幼在父母兄長的疼愛中長大,雖不是家中老幺,但卻是唯一的女孩子。
因此,父兄對我多有溺愛。
母親雖對我管教嚴格,卻也從不曾讓我受過一絲委屈和傷害。
被壞人擄走這種事,我還是看話本子才知曉,而那些被擄走的人,沒一個下場不凄慘。
想到此,我的心中更是恐懼,明明是回暖天,卻仿佛置身冰窖之中。
身下的馬車開始顛簸,我反應過來匪徒應該是在帶我轉移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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