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詐尸記
嘉陵江的水汽裹著花椒味撲在張九斤臉上時,他正把斷魂鋸卡進竹傀儡的第三根肋骨。那玩意兒關節里滲出的黑血濺到帆布鞋上,孝麻編的鞋帶突然繃斷一根——這是師父教的預警,說明附近還有更兇的東西。
“龜兒子還帶暗器!”張九斤側身躲過飛來的理發推子,生銹的刀刃擦著耳朵劃過,在電線桿上刻出半道陰符。竹傀儡胸腔里的冥婚請柬突然自燃,燒焦的紙灰打著旋往他鼻孔里鉆。這他媽是陰媒探路的招數,看來移花盟的人早盯上自己生辰了。
馬燈姑娘突然甩過來個油紙包,砸在竹傀儡臉上散開漫天朱砂粉。她踮腳跳下房檐的動作不對勁,正常人該屈膝緩沖,她卻像片落葉輕飄飄蕩下來。張九斤瞥見她后頸有塊青斑,形狀像朵半開的海棠。
“發什么愣!”姑娘一腳踹在他小腿肚,“鎮物在傀儡左眼!”她手里的馬燈忽明忽暗,燈罩上那些小孩手印開始滲血。張九斤這才看清竹傀儡天靈蓋嵌著半枚棺材釘,釘帽上刻著“丙子年酉月”——正是師父鎮壓剃頭匠兇靈的日子。
斷魂鋸咬進竹節的聲音像在鋸骨頭。竹傀儡突然發出師父的慘叫,驚得張九斤手抖了半寸。就這眨眼的功夫,影子里鉆出七條黑蜈蚣,順著他褲腿往上爬。左肩的血線蜈蚣紋突然發燙,這是金鋸匠一脈的兇性要壓不住了。
“閉氣!”馬燈姑娘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三枚銀針。她咬破指尖往馬燈里滴血,火苗“轟”地竄起三尺高。那些燒到一半的冥婚請柬遇到火光,竟然在空中拼成個血紅的“聘”字,朝著張九斤額頭貼過來。
張九斤抄起涼面攤的辣椒罐糊在臉上,灼痛感讓他清醒三分。斷魂鋸順勢劈開竹傀儡左眼,掉出顆裹著符紙的眼球。符紙上的朱砂早被尸油浸成褐色,展開是半張結婚照——新娘穿著八十年代的“確良襯衫”,后腦勺卻光禿禿的沒有頭發。
“收網!”馬燈姑娘甩出一條浸過黑狗血的漁網。竹傀儡在網里瘋狂抽搐,關節處的理發推子\"咔嗒\"彈開,露出里面半截小指骨。張九斤突然覺得這骨節眼熟,師父的左手小指就是二十年前斷的,說是讓棺材板夾的。
漁網收攏的瞬間,整條十八梯的地面開始蠕動。青石板縫隙滲出粘稠的黑水,那些建筑影子像活過來似的往漁網里鉆。馬燈姑娘突然悶哼一聲,透明影子被扯出半尺長,露出腰間別著的銅皮賬本——封皮上“點卯簿”三個字讓張九斤瞳孔一縮。
“接著!”姑娘拋來個冰涼的東西。張九斤接住發現是塊凍硬的臘肉,表皮上畫著鎮煞符。臘肉砸在漁網上爆出團綠火,燒得影子吱哇亂叫。趁這空當,她拽著張九斤跳進路邊的下水道,腐臭味里混著股寺廟供香的怪味。
污水沒過膝蓋時,張九斤感覺有東西在摸自己腳踝。馬燈映出水底沉著具無頭尸,穿的確良襯衫,手里攥著把生銹剪刀。他肩頭的血蜈蚣紋突然劇痛,第十節關節開始發黑——這是警告他別管閑事,但師父斷指的事不能不管。
“你身上有死人味。”姑娘突然開口,馬燈照出她耳后有塊尸斑,“不是剛沾的,至少腌了三個月。”她踢開漂過來的老鼠尸體,從挎包掏出個搪瓷缸,里面游著兩條透明的陰魚。
張九斤摸向腰間暗袋,那里藏著師父的半截煙桿。銅煙鍋早就銹死了,但每次摸到裂口都會想起那晚——師父渾身濕透從江里爬回來,左手小指不見了,卻笑著說吃了碗最辣的豌雜面。第二天人們在朝天門碼頭撈起具無頭尸,穿的衣服和師父一模一樣。
下水道突然傳來嬰兒哭聲。馬燈姑娘猛地捂住張九斤口鼻,她的手比尸體還冷。前方岔路口飄來盞白燈籠,燈罩上寫著\"囍\"字,燭光卻是幽幽的綠色。八個紙人抬著頂扎彩轎子,轎簾縫里垂下條猩紅舌頭,正在舔燈籠上的字。
“陰婚過路”,姑娘往張九斤手心寫了個“憋”字,指尖劃得他發癢。轎子經過時,他們藏身的污水突然沸騰,冒出幾十個氣泡,每個氣泡里都有張模糊的人臉在尖叫。張九斤發現自己的倒影在扭曲,水里的\"他\"正緩緩轉頭看向身后。
下水道的陰風卷著張九斤的褲腿,他摸到腰間師父的銅煙桿,銹跡斑斑的紋路硌著掌心。馬燈姑娘突然拽著他往右側岔道閃,轎子擦著后背飄過時,他聞見紙人身上的漿糊味混著供香,像極了師父靈堂被野貓打翻的線香。
“看路!”姑娘突然掐他虎口。張九斤低頭避開頭頂垂下的蛛網,卻蹭到墻縫里滋生的肉靈芝。那團黏糊糊的東西沾在袖口,居然發出嬰兒咯咯的笑聲。他猛然想起上個月在七星崗棺材鋪,有個扎紙匠的袖口也粘著這玩意。
拐過第三個彎時,馬燈突然滅了。黑暗里響起算盤珠子的噼啪聲,張九斤后頸汗毛倒豎——這是墨斗匠一脈的示警。他摸出褲兜里化了的薄荷糖,糖紙粘著三張鎮煞符,啪地貼在潮濕的墻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