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陰陽擂
陳秋生后頸的七星痣燒得皮開肉綻,裂開的皮肉里鉆出七條血線,在嘉陵江霧里結成北斗狀。瘸腿耗子伏在磁器口碼頭的石龜碑上,尾巴蘸著江水泥漿,在青石板畫出焦黑的卦象。千年戲臺的飛檐挑著十三盞人皮燈籠,每盞燈罩上都映著張翠娥不同角度的碎臉——左眼窟窿里的蜈蚣正啃食民國廿八年的舊報紙。
“鏘啷——!”
川劇武場的鑼鼓點陡然變調,十八個儺面人從江霧里顯形。這些鬼東西踩著《奈何橋》的鼓點,袍角翻飛露出焦黑腿骨——分明是大轟炸時燒死在防空洞里的戲班殘骸。陣眼處太師椅忽然轉過來,儺婆懷里的襁褓傳出八十老嫗的嘶笑:“陳家的崽,等你來補最后一釘。”
陳秋生踹翻路邊鹽罐,粗鹽粒在青石板上蹦出火星?;鸸庥吵鼋椎褂啊呔咔嚆~棺在水草間擺成北斗狀,空著的那具棺蓋內壁刻滿符咒。他摸到懷里的半塊儺面,豁口處的指甲蓋突然立起,在石龜碑上刮出串數字:19390503。
“五三慘案......”
那夜爹帶著戲班躲進防空洞,洞口塌方前,七個活人被釘進青銅棺鎮煞。張翠娥的棺材本該沉在七星陣眼,如今卻空著等自己填命!
儺婆袖中甩出九枚銅釘,釘頭裹著經年血垢。銅釘懸空排成儺面狀,眼窩處正是七星痣的方位。十八儺面人突然變臉,青面獠牙化作哭喪相,嗩吶聲催動江面浮起焦尸——每具尸體心口都釘著翡翠扳指碎片。
“秋生哥......”
瘸腿耗子突然口吐人言,滾地化作紅衣女童。陳秋生眼眶迸裂——這分明是二十年前落井的小妹!女童腕上紅繩系著枚銅鈴,正是當年自己親手編的!
江風卷著尸臭灌進鼻腔,陳秋生恍惚見爹跪在七星棺陣前。年輕時的陳守義手握儺面刀,刀刃蘸著七個活人的心頭血,在自己后背刻下北斗痣:“秋生,這七顆痣是陳家的命債......"
“假的!”
陳秋生嘶吼著扯開衣襟,胸口的血八卦滲出黑漿。儺婆懷里的襁褓突然炸開,滾出顆腐爛的武生頭——正是張翠娥兄長被割喉前的模樣!頭顱的嘴開合著吐出錄音機般的腔調:“陳守義拿七個活人鎮我妹,今天要你陳家絕后!”
陳秋生咬破舌尖,血霧噴在儺面上顯出臺詞提示。他踩著七星位躍上戲臺梁柱,扯下幕布裹住銅鑼猛敲。聲波震得江底青銅棺浮出水面,第七具空棺的符咒泛起青光——“丙戌年七月半,陳秋生鎮煞于此?!?br/>
“天地玄黃,魑魅魍魎!”
陳秋生戴全儺面跳起《鐘馗嫁妹》,大步踏出當年爹沒跳完的煞陣。十八儺面人突然僵直,臉譜碎成焦灰露出真容——竟是失蹤的七個鎮魂人!張翠娥的殘魂從棺中升起,翡翠扳指在她頸間勒出血痕:“陳守義,你兒子替你遭報應了!”
嘉陵江突然倒流,露出河床下的青銅祭壇。陳秋生瞥見壇上鎮著半本族譜,撕下的那頁正貼在儺婆臉上——“民國廿八年五月初三,陳守義奉令鎮壓邪祟,特取七人精血為引......”官印赫然蓋著警察局長的私章!
“爹你騙我!”
陳秋生掄起消防栓砸向祭壇,百年銅鐘自鳴七響。聲波凝成個戴白臉儺面的虛影——正是油盡燈枯的陳守義:“秋生,七星痣不是債,是鎮煞的鑰匙......”
七具青銅棺應聲閉合,張翠娥的怨魂在北斗陣中嘶吼。陳秋生扯斷襁褓血繩,翡翠扳指在江心炸出青光。晨霧散盡時,磁器口碼頭只剩半塊儺面扣在石龜碑上,碑文新添了行血字:“丙戌年鬼節,陳氏秋生化煞歸天”。
三日后,早起的船工瞧見個跛腳老漢牽女童過江。女童辮梢紅繩艷得像血,哼的童謠卻是川劇《鐘馗嫁妹》的調調。江霧深處,七盞河燈擺成北斗狀,燈芯燃著帶儺面的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