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篙點(diǎn)開漣漪時(shí)，霧靄里浮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菱葉。夏婉玥半個(gè)身子探出船舷，銅皮鏡剛浸入水中，忽見鏡面映出青湛湛的天光。她怔怔抬頭，才發(fā)覺蕭潯之撐著篙逆光而立，廣袖鼓著風(fēng)，把霧靄剪成縷縷金紗。

    “西南角有片暗紫菱葉。”

    蕭潯之忽然開口，竹篙在丈余外輕點(diǎn)。夏婉玥聞言，忙轉(zhuǎn)鏡望去，果然見墨綠水草間蜷著團(tuán)紅云似的菱角。船身剛調(diào)轉(zhuǎn)方向，她便迫不及待地卷起袖管去夠了，腕上玉鐲磕在船幫叮當(dāng)作響。

    蕭潯之見狀，忙棄篙半跪了下來，左手攥住夏婉玥的后腰帶：“當(dāng)心栽成落湯……”

    最后一個(gè)字尚未出口，夏婉玥便“哎呀”地驚叫了一聲，蕭潯之心頭猛地一跳，卻見夏婉玥舉著截?cái)嗔训牧馇o調(diào)皮地沖他一笑：“你瞧這斷茬，定是昨夜被螃蟹夾過了。”

    蕭潯之剛想回話，水波忽地劇烈晃蕩，船尾直直撞上了暗樁。

    夏婉玥身子一歪，發(fā)間木槿花墜入水中。她下意識地慌忙伸手去撈，半個(gè)肩頭都浸在冰涼刺骨的湖水里。蕭潯之連忙攔腰把人拽回了懷里，菱花鏡從夏婉玥膝頭滾落，鏡面正映著糾纏的菱莖，恍若水中結(jié)發(fā)的模樣。

    “再亂動，便將你拴在桅桿上！”

    蕭潯之咬著牙威脅著夏婉玥，手上卻是扯過干燥的外袍將她裹住，一點(diǎn)兒兇狠的氣勢都沒有。夏婉玥滿不在乎地吐了吐舌頭，蕭潯之為夏婉玥穿外袍，卻摸到了她袖袋里鼓鼓囊囊的物件，好奇地掏了出來，竟是個(gè)油紙包，打開一看，里頭還裹著三塊桂花糖。

    夏婉玥濕漉漉的眸子忽閃著：“我都忘了！”她指尖拈起糖塊便往蕭潯之唇邊送，糖霜簌簌落在青衫前襟。蕭潯之不喜甜食，想要偏頭躲過，卻見夏婉玥突然變了臉色：“快看！那簇菱葉在動！”

    “什……”

    蕭潯之下意識地張嘴，忽覺唇上倏地一甜，是夏婉玥將糖丟進(jìn)了他的嘴里。蕭潯之反應(yīng)過來，待要去捉那使壞的人，夏婉玥早已泥鰍似的滑到船尾，舉著剛采的紅菱笑得花枝亂顫。菱角尖還凝著晨露，在她掌心滾來滾去，像捧著一把紅珊瑚珠子。

    蕭潯之無奈又縱容地笑了笑，這桂花糖似乎也沒想象中的那般難吃……

    陽光漸熾時(shí)，船頭籮筐已堆滿紅菱。夏婉玥伏在艙板上挑揀，忽將顆雙角菱舉到眼前：“像不像你皺眉的模樣？”

    蕭潯之正挽袖剝菱，乳白果肉墜入青瓷碗，濺起半盞清甜，他笑了一下，沒回夏婉玥的話，反倒轉(zhuǎn)了話鋒：“昨兒是誰說，‘采夠十筐就管我叫師父’的？”

    話音未落，天際便滾過悶雷。湖面陡然掀起細(xì)密漣漪，船頭銅鈴急雨般亂響。夏婉玥去抓葦笠，筐中紅菱卻隨船身傾斜滾落大半。蕭潯之展臂將她攏在身下，蓑衣剛罩住兩人頭頂，豆大的雨點(diǎn)已砸在菱葉上，激起滿湖煙青色的霧。

    “記得一年前在御湖遇雨，你硬要駕舟摘?dú)埡伞！笔挐≈穆曇艋熘曷暎鸬孟耐瘾h耳廓發(fā)麻，“如今倒學(xué)會往人懷里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