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熠然回去的時候，老太太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電視上播放著一部歷史相關的電視劇。

    “在這座城市都能遇到事，你們卡塞爾學院的人真忙。”老太太說。

    “總是如此。”舒熠然也在沙發上坐下，他把蜘蛛切靠在沙發邊緣，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

    “之前你媽媽也像你這樣，走到哪里都要提著武器，包括回家，就好像從戰場上回來的得了PTSD的老兵。”老太太的詞匯量還很豐富，“這樣的人，最后都會死在不為人知的戰場上。”

    “我知道。”舒熠然只是說。

    卡塞爾學院的人都知道自己即將或是已經在進行的工作從來都不安全，可有些事總要人去做。英靈殿前從未徹底空下來過，總是擺著新的遺照和奠念的花束，悼亡的鐘聲響起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駐足幾秒，不斷有人死去，但會有新的人前仆后繼。

    “伱外公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但你母親卻是個理想主義者，現在看來你也是，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老太太平靜地說，“你打算哪天離開這里？”

    “后天。”舒熠然有些抱歉地說。

    “那后天我給你做一頓餃子，上馬餃子下馬面，走了以后不用惦記我，我們其實也就認識了這幾天。”老太太說，“只要得不到你的消息，我就會認為你一直活著，這也是當年我對你媽的態度。”

    “明白了。”

    “如果我死了，我會讓小陳給你帶個消息，反正我死前看不見你就行了，就不用去猜你是不是還活著。我死后如果你還在，愿意認我一點血脈上的關系的話，來幫我抬個棺材。”

    “好。”舒熠然點頭，兩人簡簡單單就把這件事敲定了。所謂的死亡不過是旅途的終點，在哭聲中來，在喧嘩中去，從古到今那么多的人，都不過如此。

    “有個東西，你把它帶走好了。”老太太起身，去里屋打開鎖著的抽屜，翻找了一會兒后取出來一個盒子，打開里面竟然都是金器和銀器，全都是小物件，包括筷子、勺子、小剪刀、戒指、項鏈、手鐲和舊式的一套采耳用的小工具。

    “這是當年我的嫁妝，本來該傳給你媽的，但是她不在了，就給你了。”老太太說，“如果你以后遇見了喜歡的女孩，就把這套東西送她好了，留在我這里也是跟著入土，現在都是火葬，放到骨灰盒里我嫌硌得慌。”

    舒熠然接過了那個盒子，這些東西對他而言當然算不上貴重，但此刻他卻覺得這盒子沉甸甸的，老人其實根本沒看過舒熠然的什么基因證明或是戶口本，只是兩句話她就相信了舒熠然，大概是舒熠然的眉眼或許真的和陳罄月有些相似。

    這個盒子其實是是一種很樸素的傳承，代表著一脈相傳的血和長輩對晚輩的認可與希冀。

    舒熠然跪了下去，給自己的姥姥磕了個頭，以前他從未做過這樣的舉動，哪怕小時候收到紅包的時候也沒有，他也不信神佛，這是他人生第一次這么做。

    中國人的傳統如此，哪怕流浪了半輩子，家里還能有個受得起的老人愿意收你的禮，至少就算有源兒了，有家了。源根源跟，源是上頭，根是下頭，每家的族譜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