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們所指的操場的一角，是那種很簡陋的，用來跳遠的沙坑，沙坑里和沙坑附近都殘留著屬于小孩子的腳印，平野花彷佛能看見在過去有陽光的時候，那些孩子們在這里跳來跳去，甚至是堆著沙堡，創造著屬于自己的王國，老師們守在旁邊帶著溫暖而欣慰的笑容。

    “埋在下面嗎？”舒熠然猜測著，他有些想動手，只是這樣必然會破壞那些腳印，這里殘留的痕跡對于那些人形來說，會不會是比較重要的東西呢？畢竟之前只是翻開作業本，就看見了那張人臉。

    “好像不是。”平野花伸出手，觸摸著那些沙子，“這里只是記憶中的被扭曲了的學校，什么也沒有。”

    “你有辦法？”舒熠然聽出了平野花含蓄的意思，畢竟兩人相處了有這么多天。

    “我可以試試。”平野花說，她獨自走進了沙坑里，伸手去刨那些黑色的沙子，帶著相當的濕度，像是剛剛下完小雨。

    “果然是這樣。”她按著自己冥冥中看到的，笨拙地學著那些孩子的樣子，開始將濕潤的泥沙堆積起來，去鑄就一個不大的基底和矮墻，舒熠然很快就看出來了她在做什么，這大概是在搭建很簡易的那種沙堡。

    需要融入嗎？舒熠然猜測著這個世界是否有什么可以通用的底層規律，他剛剛學著原本的老師的樣子安撫了那些孩子一樣的人形，于是消解了他們的敵意，平野花現在學著孩子們的樣子搭建沙堡，是為了尋找原本不存在于這里的屬于另一個叫平野花的校長外孫女的過去。

    可惜阿娜特一直沒有回音，不然舒熠然必定要問問小野青子的分裂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是分裂還是附身？真的有曾經叫平野花的女孩，她并不僅僅只是小野青子靈魂的片段。

    平野花沒說讓舒熠然幫忙，舒熠然擔心破壞某種象征性只好在旁邊看著，過了十多分鐘，沙堡基本成型了，上面的每一個特意留出來的假窗口都流出黑紅色的血一樣的粘稠液體，平野花雙手連帶著小半邊衣服都被沾染上了，但她只是強行穩定心神繼續著自己的搭建。

    當沙堡最終被搭好的時候，平野花整個人像是被泡在了血池里，全身都是黑紅色的污漬，她隨后竟然把手伸進了不斷涌出液體的沙堡內部，按理來說這會導致沙堡的坍塌，但是她就這么伸了進去，彷佛里面是一個泉眼。

    她摸索了一會兒，竟然真的從中拿出了一樣東西，鮮血淋漓、甚至還在搏動的東西。舒熠然過了幾秒才敢確定，那竟然是一顆心臟，屬于人的心臟。

    小花跪坐著手捧那顆搏動著的心臟，全身上下都是黑紅色的，連臉上都有留下的紅色痕跡，像是猙獰的圖騰。她坐在血池里，目光痛苦而迷惘。

    “那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年。”小花緩緩地開口，聲音有些含混，像是有一個痛苦的靈魂借助著她的聲帶在說話，“三年里，曾經美好而溫暖的學校被逼的油盡燈枯，大家的臉上笑容越來越少，但是還吊著最后一口氣，他們堅持著理想和希望，直到校長死去的那一天。”

    小花轉向舒熠然，“我把我弟弟的心臟埋葬在了沙坑里，因為我不允許那些人得到它，我什么都守護不了，但這是我最后能留下的東西了。我絕不會讓他們如愿，絕不會。”

    舒熠然走進了血池里，絲毫不顧身上的衣服被弄的一團臟污，他在平野花的身邊半跪下來，伸手去觸摸女孩的臉頰。平野花沒有躲開，或許是不管什么狀態下，她對舒熠然的信任都還在。

    “你還守護下來了另一樣東西。”舒熠然輕聲地說，“你守護住了那個不肯屈服的自己，而不是和世界上那些骯臟的東西同流合污。”

    舒熠然知道自己說的很輕巧，這世界上有太多的情緒不是幾句安慰就能過去的，想必那三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個故事都充滿了豐富的情緒，幾乎能寫成一本書，但他光是聽著概述都覺得有些疲倦，如果這是一本書，那他一定不會翻開它，因為那本書寫滿了苦難，卻沒有任何意義。

    他寧愿只聽個概述，這個概述還是為了平野花而聽的，純粹為了歌頌苦難的作品是舒熠然最討厭的東西，因為那里除了絕望一無所有，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只是這個糟糕的世界不斷地沉浸在過去里，他也無法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