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伴拉著我,一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蹤影才放開。

他對著我搖了搖頭,輕輕拍著我的后背。

兒子咱們都不認了,還考慮孫子干啥

我們不狠下心,他們就會在我們背上吸一輩子血。

欲壑難填啊…

我頹然地坐在手術室門前的長椅上,陳龍將一張紙放在我手上。

老師,這是我給你打的借條,這個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我剛要上前推脫,這時手術室的門推開。

醫生很高興地告訴我們手術很成功,點點還需要在ICU觀察幾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陳龍夫婦又激動地哭了起來,他們太害怕失去點點了。

突然想到曾經在張傲小的時候,有一次肺炎高燒住院。

連著三天高燒40度,醫生說再這么燒下去遲早燒成腦炎。

我從不信神佛,可那一天我拜遍了全市的大小寺廟。

我向神佛許諾,能讓我兒安然長大,我愿意折壽20年。

后來張傲奇跡般地康復了,我便常常覺得生命無幾時。

轉眼間我已年過六十,或許當年神佛確實從我這換取了東西,只不過不是我的壽命,而是一個孩子對父母最熱忱的愛…

一聲巨大的悲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聽著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

老伴這次沒有攔住我,隨我一同來到樓下的搶救室門口。

兒媳正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兒子也猩紅了眼睛,對著他岳父岳母破口大罵。

要不是你們,安安又怎么會出車禍你們一天什么都不干,難道就接送一個孩子還做不好嗎

我爸媽在這兒的時候,所有事情都能做好,為什么你們接個孩子都接不好。

小薇爸媽聽到張傲對他們的指責,眼神雖然慌亂卻依舊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

我來的第一天就告訴你們了,我是過來享受退休時光的,你們沒有資格占用我所剩不多的時間。

你爸你媽做得再好不也是讓你們趕走了嗎我都和你們說很多遍了,不要指望我做任何事情,是你們非要逼我去做。

這事也不能怪我,不行你們再生一個,讓你爸媽過來再幫你們帶！

小薇從地上站起來,對著他爸媽咆哮道：

我的孩子沒了,你們居然沒有一點懺悔,你們還是人嗎

我要殺了你們,讓你們去陪安安！

他們幾個人扭打在一起,一直到醫生將安安小小的尸體推出來時都沒有人停下來。

我顫抖著雙手輕輕揭開落在安安臉上的白布,他的小臉蛋還是肉乎乎的,卻毫無生氣。

安安是從小我帶大的,哪怕他越長大對我們的態度越惡劣,可我依舊不愿意看他緊閉著雙眼躺在這里。

我最后拉了拉安安的小手,還記得他剛回牙牙學語時奶聲奶氣地叫著奶奶,摟著脖子說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我做的鍋包肉天下第一好吃......

可現在,這一切都恍若隔世。

老伴扶著我步履蹣跚地離開了這里,我知道我對兒子最后的念想也徹底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