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變天的窮苦巷裹著層薄雪，土墻根下結著冰溜子。十幾個裹著補丁棉襖的漢子正哈著白氣，圍在覆著草簾的大棚外頭探頭探腦。

    “瘦猴哥，真出芽了？”半大小子扒著籬笆往里瞧，凍得通紅的鼻尖蹭上霜花。

    “去去去！東家還沒發話，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讓進！”瘦猴梗著脖子守在門口，十個小伙子排成道人墻。他們身上嶄新的靛藍短打沾著雪沫，卻像旗桿子似的挺得筆直，窮苦巷的男女老少圍著大棚，都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以瘦猴為首的眾青年盡職盡責，誰都不讓靠近，別說對不住父老鄉親，就是親娘來了也不行！

    “讓讓！東家來了。”巷子口傳來踏雪聲，陳禾安三步并作兩步沖在最前頭，后頭跟著的林逍大氅都跑歪了，聽說菜出芽以后，林逍一晚上也沒睡好，一大早急忙就趕了回來。

    世子爺更著急，仗著大長腿搶了先，貂裘掀起門簾帶進股寒風，眾人擠進棚內，頓時被暖意裹了個嚴實，世子爺發現菜地里的小青菜種子真都發了芽，蹲在地頭，指尖輕觸嫩綠菜苗“神了！真神了！”

    林逍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嘴角壓不住地笑，“再有個二三十天，就能收割了，到時候就能有源源不斷的菜了。”

    大棚里被分成了幾個格子，每個格子里種著不一樣的菜，林逍走到種著西瓜的地頭看了一眼，西瓜苗頂著兩瓣嫩葉破土而出，趙宴清湊到跟前“這西瓜也長出來了，到時候咱也去賣十兩一個。”“西瓜沒有百八十天可長不成，別做夢了。”林逍無情地打斷了世子爺的幻想。

    拍了拍陳禾安的肩膀，林逍開口說道：“昨天那么大的雪，我心里還惦記了許久，你做的很好，我沒看錯你。”陳禾安沒有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指了指站的整整齊齊的窮苦巷“守護大棚小分隊”的十個青年“多虧了瘦猴他們，要不是他們昨天頂著風雪去清理大棚頂上的積雪，怕是早就壓塌了。”林逍聽了陳禾安的訴說，知道原來是這十個小伙子，整整一夜都沒有休息，站著梯子站在大棚邊清理了一夜，有的手都凍傷了。

    林逍看著瘦猴幾人紅腫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辛苦你們了，但是菜苗要護，人更要護，每人發二兩銀子，再去買些凍瘡膏抹上，往后值夜輪守，每個人不得超過兩個時辰，人不夠就繼續招，不用給東家省錢。”

    瘦猴卻把手往身后藏，不肯接過林逍遞過來的銀子：“東家，你雇傭我們的錢，早就付過了，我們皮糙肉厚的這不算什么，你對兄弟們的好，我們都看在眼里，從小到大沒人看得起我們，你讓我們有新衣服穿有肉吃，用得上我們，我們就得對得起你。”

    看著眼前這么多真誠的眼神，林逍覺得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本以為人心復雜古今皆同，這是第一次被他所自認為的古人觸動。

    拉過瘦猴的手強行把銀子塞進去：“你們既認我做東家，就得聽令行事，等開春建起磚瓦房，東家還要給你們說媳婦呢，只要你們好好干，你們娶老婆的錢我都出了，從今天開始漲工錢，吩咐下去，中午燉肉，管夠！”

    外頭飄來肉香，兩口鐵鍋又支在了當街，肥肉在滾湯里翻著油花，半大的孩子圍著鍋邊轉圈。有個小丫頭踮腳去夠木勺，被她娘輕輕拍開：“東家賞的福分，得等恩人先動筷。”

    外面歡聲笑語不斷，林逍三人還在盯著大棚里，林逍看著蹲在地下伺候菜苗的陳禾安說道：“禾安，辛苦你了，明日你挑五個機靈的后生，跟著學育苗。”

    陳禾安聽見林逍開了口，心里也很高興，能多兩個人來幫忙，巷子里也就少了兩個挨餓受凍得家庭：“多謝東家體諒，我別的本事沒有，伺候莊稼這一塊，您盡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林逍看著一旁的世子爺半晌不說話，似乎若有所思，不由得詢問：“想什么呢？”“你說這暖棚之法，能不能推廣開，軍中每年冬天都只能啃腌菜，若是冬天能讓軍中士兵都能吃得上青菜，那武國士兵再敢來犯，也不足為慮了。”林逍沒想到趙宴清第一個想到的是軍隊，還以為得是醉月樓的花魁呢，果然還是出門將門。

    沉思片刻，林逍搖了搖頭：“成本太高，若是想靠我們普及下去，不太現實，而且要是沒有朝廷插手支持，地方官員根本不可能相信，就算是你一開始不也是懷疑么。”沒辦法，古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