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深秋，藥山的野菊花已化作滿地金黃。

    縣醫院斑駁的水泥墻爬滿青苔，消毒水味混著中藥氣息，在病房里凝滯不散。

    宋向陽守在嘎婆床邊，看著老式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想起三年前那個清明，自己躺在手術室做闌尾炎手術時，也是這樣聽著儀器的聲響。

    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下午三點，鐵皮外殼在陽光下泛著銹跡。

    “向陽，去吃點東西吧。“母親的聲音帶著血絲。

    母親坐在吱呀作響的竹椅上，灰白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額角，手里攥著嘎婆褪色的藍布頭巾——那是她特意從老家帶來的，說聞著這味兒能讓病人安心。

    竹椅腿下墊著磚塊，防止搖晃，這是宋向陽用在磚窯廠學的手藝修的。

    宋向陽搖搖頭，給嘎婆掖了掖打著補丁的棉被。

    老人的手瘦得皮包骨，卻仍緊緊抓著他的手腕。

    五年前他開始每月往嘎婆的鐵皮餅干盒里塞錢，翻蓋了漏雨的老屋，還給四舅在聯紙廠安排了看倉庫的工作。

    如今四舅不僅娶了媳婦，上個月還抱著大胖小子來醫院看嘎婆，小家伙虎頭虎腦的模樣，讓病房里難得有了笑聲。

    突然，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宋向陽猛地站起來，搪瓷缸里的涼白開灑在水泥地上。

    卻見嘎婆緩緩睜開了眼，渾濁的瞳孔里竟有了往日的神采。

    “向陽......“老人的聲音清亮得驚人，帶著湘南特有的尾音，“讓我看看......咱家的小芩小芷......“

    “來了來了！“林香抱著已經六多歲的雙胞胎沖進病房。

    走廊里還回蕩著兩個孩子奔跑時涼鞋拍打地面的聲響。

    小芩穿著手工縫制的粉色碎花裙，裙擺上的荷花是林香用廠里的邊角布料拼的；小芷扎著羊角辮，紅頭繩上系著野菊花，花瓣上還沾著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