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一
**《鏡獄》**
我按下確認鍵時,手機屏幕上的轉賬提示還帶著余溫。月租800的三室一廳,在這個一線城市簡直像童話故事。房東王先生遞來的鑰匙泛著冷光,他說三樓最安靜。
搬家那天下著粘稠的雨。樓道里的霉味像是陳年的裹尸布,每層拐角都掛著褪色的八卦鏡。301的門把手上纏著褪色的紅繩,我伸手去摸時,樓下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新來的穿碎花裙的胖女人攥著垃圾袋,指甲縫里滲著黑泥,這層就你一個活人。她說完就鉆進202室,門縫里飄出腐肉般的腥氣。
浴室是第一個不對勁的地方。熱水器噴出的水總帶著鐵銹色,瓷磚縫隙里嵌著暗紅結晶。第七次報修后,王先生踩著凌晨三點的月光出現。他今天換了墨綠色高領毛衣,脖頸處凸起不規則的腫塊。
管道老化。他說話時喉結幾乎不動,工具箱里傳來金屬刮擦聲,小滿啊,半夜別照鏡子。維修錘砸進墻體的瞬間,我聽見頭頂傳來女人的啜泣。
那晚我被滴水聲驚醒。月光把窗欞烙在地板上,浴室門不知何時開了條縫。鏡面蒙著水霧,折射出詭異的雙重倒影——我的身后,分明站著穿白裙的女人,她的脖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后折去。
手機摔在地板上的聲響驚醒了我。鏡面干凈如新,只有滴水聲越來越急。我顫抖著摸到開關,暖黃燈光下,洗手臺邊緣正緩緩滲出猩紅液體。
我把手機電筒對準天花板。水漬正沿著墻皮膨脹成孕婦肚皮的形狀,裂縫中垂下一縷濕發。那撮頭發突然蛇一樣竄進我張開的嘴里,喉管瞬間灌滿腐臭的淤泥。
驚醒時晨光刺眼,手機躺在枕邊循環播放《大悲咒》。通話記錄顯示昨夜凌晨三點,我給自己打了四十七通未接來電。
幻覺,都是壓力太大。我嚼著便利店飯團走向地鐵站,身后飄來樟腦丸混著香灰的氣味。穿碎花裙的胖女人不知何時貼在我背后,她挎著的菜籃里,三條帶魚正用死白的眼珠瞪著我。
電梯門映出我青黑的眼窩,301室門把上的紅繩多纏了三圈。浴室瓷磚縫隙里的暗紅結晶正在生長,像血管般爬上浴簾。當我掀開印著牡丹花的塑料簾布時,整面浴缸內壁布滿抓痕,最深處嵌著半片斷裂的指甲。
王先生!這房子死過人是不是我沖進管理員室時,房東正在往功德箱塞符紙。他轉身時高領衫領口微微下滑,露出青紫色的環狀縫合線,線頭還粘著干涸的血漿。
老式電視機突然跳出雪花,新聞主播的聲音斷斷續續:...連環兇殺案兇手王某某昨日刑滿釋放...畫面里的年輕版房東正對著鏡頭微笑,他腳下躺著三具脖頸扭曲的女尸。
腐臭味從四面八方涌來。管理員室的墻壁滲出渾濁脂肪,功德箱里飄出焦黑的頭發。房東的喉結終于蠕動起來,發出老舊門軸轉動的吱呀聲:你看到301的夏小姐了吧她總嫌冷,正好需要年輕姑娘作伴。
我撞開鐵門沖進消防通道,臺階卻在腳下無限延伸。三樓平臺上,穿白裙的女人正在月光里踱步,她的頭顱像枯萎的向日葵垂在背后,每走一步,頸椎都發出竹節爆裂的脆響。
快逃...202室門縫下塞出發黃的日記本,最后一頁用血寫著:他在每個房間都裝了雙面鏡,我們全是祭品。字跡突然扭曲成帶倒刺的繩索,勒住我的腳踝拖向301室。
鏡子里映出王先生舉著鐵錘的身影,他脖子上縫合線迸裂,露出森白頸骨:陰陽交替的時候到了。錘子落下的瞬間,我聽見無數女聲在顱骨里共鳴——那是由四十九個租客的尖叫編織的鎮魂歌。
我躺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鐵錘鑿穿顱骨的鈍響在耳膜上跳動。溫熱的血漫過睫毛時,天花板開始融化,露出綴滿符咒的閣樓夾層。朱砂繪制的鎮魂幡上密密麻麻寫滿姓名,我的名字正在最后一列滲出新鮮血珠。
王先生撕下臉皮露出蜂窩狀腐肉,縫合線在他脖頸上開出一圈利齒:你們這些外省女孩最合適,怨氣足又沒人追查。他的喉管里伸出青黑觸須,裹住我逐漸冰冷的身體拖向浴室。
雙面鏡背后的空間灌滿腥臭液體,四十九具女尸像風干的臘腸倒懸在橫梁上。她們的頭發彼此纏繞結成羅網,斷裂的頸椎全部朝向301室方位。我的尸體被紅繩倒吊起來時,202室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是當年第一個受害者摔碎的下頜骨。
該迎接新房客了。王先生將我的身份證塞進地下室鐵盒,那些摞成小山的證件突然開始翻涌。最底層的塑封證件照上,穿著九十年代碎花裙的胖女人正在微笑。
月光透過浴室氣窗在地上投出枷鎖形狀,我的意識被撕成兩半。一半留在腐爛的尸身里數算春秋,另一半被封印在鏡中,看著王先生往新房客浴室瓷磚抹入我的骨灰。
整棟樓發出饑渴的震顫,新來的女孩正在查看租房合同。她背后的鏡面泛起漣漪,我的鬼影從水漬中浮出,折斷的脖子彎成獻祭的弧度。
王先生的高領衫下,我生前折斷的頸骨正在他皮膚下游動。他握著女孩的手按向印泥時,我沾滿血污的指甲終于從鏡中探出——這次,抵住的是新房客跳動的頸動脈。
整棟樓的八卦鏡同時碎裂,血色月光中爆發出哭嚎與獰笑的混響。風鈴管窺見天光,活人永遠走不出這七步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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