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穿透雨簾,易世坊飛檐下的青銅驚鳥鈴齊聲震顫。梁以涵倚在朱漆斑駁的廊柱旁,青瓷藥碗邊緣凝著暗褐色血痂。她垂眸望著碗底晃動的藥渣,忽然瞥見水面倒影里閃過一抹猩紅——檐角不知何時懸了二十七盞人皮燈籠,每盞都描著扭曲的儺面圖騰。
";諾諾別碰!";段怡安的銀剪破空而至,釘穿孩童即將觸碰的燈籠。被刺破的燈面滲出濃稠黑血,沿著青磚縫隙蜿蜒成蚯蚓狀的符咒。李黎俯身用翡翠勺舀起血水,玉器表面立即浮現細密裂痕:";是湘西儺壇的《五瘟血咒》,這些燈籠在吸食活人陽氣。";
梁以涵忽然按住心口踉蹌后退。嵌入肉身的翡翠平安扣發燙,胎兒啼哭聲穿透她單薄的胸腔。劉廂扶住她時瞥見其掌心銀釘印記正在消融,朱砂色的血痕在桌面烙出";辰山蠱會";四字。坊外忽起陰風,暴雨裹著腐爛的槐花香灌入廳堂,二十七盞燈籠同時亮起幽綠鬼火。
";去后院!";段怡安率先沖向天井。青石地磚縫隙間爬滿螢綠色蠱蟲,蟲群在積水中拼出儺戲《鐘馗嫁妹》的圖譜。劉廂揮刀斬碎蟲陣,苗刀卻突然被透明絲線纏住——浸透尸油的傀儡金線從地底鉆出,線頭延伸至濃霧彌漫的坊外長街。
濃霧中傳來嗩吶凄厲的長鳴。二十七頂猩紅轎輦憑空浮現,轎簾上金線繡著百鬼夜行圖。段怡安剪斷傀儡線時,線頭燃起磷火,映出轎內景象:頭戴儺王面具的木偶懷抱翡翠碎片,每片都嵌著生辰八字。梁以涵突然發出痛呼,平安扣竟從她心口凸起,浮現出胎兒蜷縮的輪廓。
";他們在用傀儡術催動換命蠱!";李黎將翡翠勺按在梁以涵后頸,玉器表面映出儺面木偶體內的金線蟲,";必須斬斷母蠱的傀儡線,否則子時一到...";
話音未落,坊外濃霧中亮起二十七對血紅燈籠。穿蓑衣的佝僂身影踩著禹步行來,手中銅鑼每敲一下,梁以涵掌心的銀釘就消融一分。劉廂揮刀劈向霧中人影,刀刃卻穿過虛影斬在石獅上,迸發的火星照亮霧中懸浮的儺戲面具——每張面具瞳孔處都嵌著翡翠碎片。
";是儺魂引路。";段怡安將銀剪插入地磚裂縫,剪刃迸發的火星化作驅霧符,";跟著面具走,去蠱會了結這段因果!";
廢棄鹽礦入口形似巨獸獠牙,巖縫滲出的鹽水在地面凝成詭異圖騰。梁以涵撫過潮濕的洞壁,鹽晶中封印的黑色人影突然貼面撲來,又被她心口的青光逼退。李黎用翡翠勺舀起鹽粒,玉面映出黑影真容——竟是歷代守門人扭曲的殘魂,他們的喉管都被金線縫合。
";小心軌道。";劉廂的苗刀挑開礦車鐵軌,車斗里蜷縮著七具苗銀嫁衣的少女尸體。段怡安剪開嫁衣,露出心口銀釘封印的傷口:";是七星換命陣,這些姑娘的生辰八字與梁以涵完全契合。";
礦洞深處傳來儺鼓悶響,二十七尊血儺神像圍成祭壇。每尊神像的瞳孔都是活動的翡翠碎片,隨鼓點轉動著窺視眾人。梁以涵掌心的銀釘突然脫體飛出,釘入祭壇中央的青銅儺面。面具裂開的剎那,被金線纏繞的翡翠胎兒顯現,臍帶連接著七具女尸的銀釘。
";好孩子,把肉身還給婆婆吧。";沙啞笑聲從儺面后傳來。戴重瞳儺面的老嫗拄蛇頭杖現身,杖頭鑲嵌的半塊平安扣與梁以涵心口的殘玉共鳴,";三十年前你師父用銀剪斷了我的換命線,今日該用守門人的魂魄重續血契了!";
劉旖諾突然撲向祭壇。孩童眼中銀光暴漲,與翡翠胎兒的啼哭產生共鳴。封印的金線寸寸斷裂時,老嫗蛇頭杖噴出毒霧,鹽礦洞窟開始坍塌。封在鹽晶中的黑影破壁而出,撲向最近的段怡安。
";低頭!";劉廂揮刀斬斷黑影,刀刃卻被腐蝕出鋸齒狀缺口。梁以涵心口的平安扣突然離體懸空,青光中浮現初代守門人虛影。那身著明代襦裙的女子輕揮羅袖,鹽晶黑影發出瓷器碎裂般的哀嚎,化作鹽粒簌簌落地。
";不可能!";老嫗扯下儺面,露出縫滿守門人刺青的臉皮,";往生井的契約明明...";話未說完,段怡安的銀剪已穿透她咽喉。噴濺的黑血中,無數金線蟲從傷口涌出,卻被李黎的翡翠勺盡數吸入。
祭壇崩塌的轟鳴聲中,青銅儺面碎成兩半。梁以涵接住墜落的平安扣,翡翠中的胎兒魂魄順著銀釘血痕流入她體內。她掌心的守門人刺青突然蔓延至全身,在皮膚表面形成發光經絡。
";往生井開了!";劉旖諾指著祭壇下的裂縫。血水噴涌處升起漢白玉井欄,井壁刻滿歷代守門人的遺言。梁以涵撫過";崇禎七年秦氏以魂鎮井";的刻痕,井底突然浮出血繡坊的鎏金鎮魂冊,她的名字正在朱砂字跡中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