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安推開警戒線時，安全帽上的探照燈光束正掃過三號基坑。四月陰雨浸透湘西紅土，挖掘機鏟斗上沾著的褐色泥塊泛著鐵銹腥氣。她蹲身用毛刷掃開浮土，半枚青銅鑰匙的齒紋間卡著片暗紅織物——與她收在檀木匣里的民國苗繡針腳完全一致。

    "；段老師！這不對勁！"；

    實習生的驚叫從探方西側傳來。也是從回國之后來到湘西之前，劉廂和李黎才知道段怡安的另一重身份——國內某大學考古系的客座教授。

    段怡安走近看去，十米深的斷崖剖面上，七具呈放射狀排列的骸骨中央倒扣著青銅鼎。鼎足雙頭蛇紋在強光下泛著冷光，與她父親手術刀柄的刻紋如出一轍。更詭異的是每具骸骨天靈蓋都嵌著銅釘，釘帽的德文字母Nachtigall在泥污下若隱若現。

    "；這不是東漢墓。"；她戴上橡膠手套，指尖觸到鼎耳內側的凹凸紋路。手機電筒照亮刻痕的剎那，探照燈突然爆出火花——那分明是祖父1937年日記里描摹過的"；歸墟"；符號。冰涼的液體突然滴在后頸，抬頭望去，基坑上方的梧桐樹枝椏間，半截褪色百褶裙隨風搖晃，銀飾相撞聲混著雨滴砸在安全帽上。

    解剖室的無影燈刺得人眼生疼。李黎用鑷子夾起骸骨胸椎間的銅釘，暗綠色銹斑在顯微鏡下顯出磁粉顆粒。"；這些銅釘含高純度磁鐵礦，上世紀三十年代漢口兵工廠的特供品。"；他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鎖骨下的舊傷疤微微發燙——與銅釘造成的骨裂痕跡完全吻合。

    段怡安的苗繡殘片在紫外線下顯出血漬："；織物上的鐵離子濃度超標，死者生前接觸過強磁場。"；她忽然貼近觀察窗，實習生搬運的證物箱里，某具骸骨指節套著翡翠扳指——與三七年失蹤的古玩商王掌柜隨身物件相同。

    手機突然震動，匿名彩信里的視頻讓她瞳孔驟縮：穿百褶裙的女人正在青銅鼎前起舞，腕間銀鈴隨著動作泛起冷光。放大畫面至第十秒，鼎身反光處隱約可見"；易世典當"；的金字招牌。李黎拳頭重重拍在解剖臺："；劉廂那家伙果然還沒死！"；

    暴雨砸在典當行的玻璃櫥窗上，段怡安摸著展柜里的民國手術刀。鎏金刀柄的刻痕與工地青銅鼎紋路重疊，柜臺后的暗門突然傳出銀鈴聲。她閃身躲進黃梨木屏風，瞥見劉廂正用折扇挑起件百褶裙——裙擺暗紋與她收藏的殘片嚴絲合縫。

    "；段小姐對民國舊物興致頗高？"；劉廂的犀角扳指叩響玻璃柜，折扇展開露出新繪的《山鬼圖》。段怡安注意到扇骨接縫處的銅綠——與工地青銅鼎的銹跡成分一致。

    李黎稍稍移步至劉廂身后時，典當行后巷傳來重物墜地聲。流浪漢的尸體蜷縮在垃圾箱旁，后頸皮膚凸起齒輪狀硬塊。段怡安用銀針刺入腫塊，挑出半枚生銹銅釘："；釘帽的德文字母被磨掉了，但螺紋間距顯示是1937年漢陽造的規格。"；

    劉廂的折扇突然拍在尸體后背，墨跡遇血顯出一串數字：。"；這是令尊當年設定的磁力坐標。"；他掀開尸體衣袖，臂彎處的櫻花紋身缺了片花瓣，"；軍統'；落櫻'；行動組的人體實驗，現在有人想重啟。"；

    解剖室的冷光燈下，李黎用激光掃描銅釘內部。當紅線劃過釘帽凹槽時，隱藏的微型膠卷突然彈出。顯影液中的底片逐漸清晰：1943年的奉天醫院里，穿白大褂的段父正將銅釘植入士兵顱骨。背景墻上的日歷用紅圈標注著2019.4.7。

    跨江大橋的監控錄像定格在23:47。渣土車司機后頸的齒輪狀凸起在紅外鏡頭下泛著冷光，李黎放大畫面至像素極限——那分明是改良版顱骨銅釘。副駕座位下的青銅鼎碎片沾著新鮮血跡，DNA比對顯示屬于三起失蹤案受害者。

    段怡安在暴雨中推開仁和醫院301診室。檔案柜最底層的X光片里，2017年入院的建筑工人顱骨嵌著同樣銅釘。值班護士戰戰兢兢遞來登記簿："；主治醫師簽的名字是...段明德。"；那是她父親在民國三十年用過的化名。

    GPS定位指向江心廢棄船廠。兩人踹開生銹鐵門時，月光正透過頂棚破洞照亮中央祭壇。九具現代尸骸呈放射狀排列，每具心口插著仿制苗刀。李黎用鑷子夾起刀柄纖維："；2018年浙江批發的戲服材料，和典當行百褶裙同源。"；

    手機突然響起刺耳警報，監控畫面顯示工地基坑開始塌方。段怡安撲向探方邊緣，青銅鼎正在泥流中露出全貌。鼎腹的彈孔與她父親日記里記錄的1943年槍擊案完全吻合，飛濺的銹渣里混著半片苗繡——正是視頻里百褶裙缺失的衣角。

    易世坊的地下密室彌漫著腐臭檀香。段怡安用青銅鑰匙打開保險柜，成捆的民國當票記錄著三百次磁石交易。劉廂的折扇突然架住她咽喉："；令尊用三百活人試驗磁樞裝置，現在有人想湊齊第三百零七個。"；